白菊如瀑，是秋光織的素絹 <p class="ql-block">進園第一眼撞進眼里的，是入口處那叢“千絲萬卷”。它的花瓣細得像繅了半世的蠶絲，從花心向四周潑灑開，乳白里浸著淡青，風一吹，整朵花都在輕輕震顫，像誰失手碰翻了一軸素絹。我舉著相機湊近時，指尖幾乎能觸到花瓣的涼—那是秋露沒散盡的溫度，裹著極淡的草木香?；ㄇo上纏著細竹篾，是花匠為了撐住這“千絲”的分量。聽旁邊的養(yǎng)護師傅說，這品種最是“嬌貴”：白天要曬夠三小時柔光，夜里得裹著保溫膜，連澆水都得用靜置過的溫水，“就像養(yǎng)個穿白裙子的姑娘，半點糙不得”我蹲在花前拍了二十分鐘，從晨光斜照拍到云影漫過。鏡頭里的白菊，在亮處是剔透的瓷，在暗處是暈開的墨，連落在花瓣上的塵埃，都像是秋光特意點的痣。離開時回頭望，它仍靜靜立在那里，像秋園里一盞沒點燃的燈，卻把光浸在了每縷風里。</p> 粉紫如焰，是秋意燒的云 <p class="ql-block">繞過白菊區(qū)，視線忽然被撞得發(fā)燙——那片“醉舞霓裳”開得太烈了。玫粉色的花瓣是卷起來的，像被秋陽燒得蜷曲的云，瓣尖還沾著金紅的邊，連花心都簇著細碎的艷。最惹眼的是其中一株，花盤比我的掌心還大，花瓣層層疊疊裹成半球，風過時，外層花瓣向外舒展，內(nèi)層卻依舊緊簇，像個明明心動卻偏要端著架子的姑娘。旁邊的解說牌寫著，這品種叫“胭脂潑墨”，是今年的新品種。我湊過去聞，沒有濃郁的香，只有極淡的澀，混著泥土的腥氣—原來最艷的花，偏生得這樣素凈的味。我按下快門的瞬間，忽然懂了為什么古人愛把菊和“傲骨”綁在一起：它能素得像雪，也能艷得像火，卻從不是為了討誰的喜歡—只是秋光到了，它便要把這一身的顏色，轟轟烈烈地鋪展開來。</p><p class="ql-block"><br></p> 金蕊裹蜜，是秋陽結(jié)的糖 <p class="ql-block">走到菊園深處的“金蕊區(qū)”時，日頭已經(jīng)偏西了。那叢“黃鶯鬧枝”正開得熱鬧，檸檬黃的花瓣是半卷的，像剛剝了一半的糖紙，花心的金蕊簇得極密，連蜜蜂都要扒開瓣層才能鉆進去。我蹲下來時，恰好撞見一只工蜂正趴在蕊上，圓滾滾的肚子沾著花粉，連翅膀都懶得扇—想來是這菊蕊里的蜜太甜，讓它連“采蜜”都成了偷閑。養(yǎng)護師傅說，黃菊是最“接地氣”的：不用精細照料，給點陽光就能開得鋪天蓋地。園角那株“金絲垂露”，花瓣長及半尺，金紅相間的紋路上還掛著未干的露，風一吹，露水滴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灘小小的光。我摸出隨身帶的筆記本，撕了張紙接住一片落瓣。那花瓣蜷在掌心，像顆被秋陽焐熱的糖，連脈絡里都浸著暖。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曬的菊花茶，也是這樣的黃，泡在瓷杯里會舒展成小小的傘，喝一口，整個秋天的燥意都化了—原來有些溫柔，是刻在花的骨血里的，不管是開在園里，還是泡在杯里，都能把秋意釀成甜。</p><p class="ql-block"><br></p> 橙褐如陶，是歲月燒的釉 <p class="ql-block">菊展的壓軸區(qū)，藏著幾株叫“古銅顏”的菊。它的顏色太特別了：不是明黃，不是艷紅，是像被歲月燒過的陶，橙褐里裹著赭石色，花瓣是扭起來的，像揉皺又展平的綢，連花心都沉在暗調(diào)里。站在花前時，連風都慢了下來—它不像別的菊那樣“鬧”，只靜靜立在那里，像把秋光里所有的沉淀，都裹進了這干瓣之中。旁邊的介紹卡寫著，這品種培育了整整八年?；ń扯自谂赃呅藜艨萑~，指尖劃過花瓣時，動作輕得像碰一件古董：“剛開始開花是淺黃，越開顏色越沉，到落的時候，會變成深褐，像老茶的色?！蔽遗倪@株菊時，特意調(diào)了暗角。鏡頭里的它，在暖光里泛著釉質(zhì)的光，像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物件，連褶皺里都藏著故事。忽然覺得，這菊像極了人到中年的模樣：不再追著艷色跑，把所有的情緒都揉成了溫吞的底色，卻在每道紋路里，都刻著時光給的底氣。</p> 落瓣如箋，是秋寫給冬的信 <p class="ql-block">離開展園時，天色已晚。我撿了片落在石階上的黃菊瓣，夾在展冊里。那花瓣已經(jīng)失了水分，卻依舊蜷著，像封沒寫完的信。</p><p class="ql-block">我走在園外的小路，忽然想起《楚辭》里的“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從前不懂為什么要“餐落英”，如今握著這片瓣才懂：那不是苦，是把秋光里的溫柔，都咽進了心里。</p><p class="ql-block">菊展只開二十天，可這些千瓣的心事，會在我的相冊里、筆記本里，再開一整個冬天。等明年秋光再來時，我還要來這園里—不是為了看花開得有多艷，是為了再碰一碰這秋光織的絹、秋意燒的云、秋陽結(jié)的糖，和歲月燒的釉。畢竟這世間的好，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剎那，是像菊這樣，把千般心事都疊進瓣里，在薄涼的秋光里，靜靜開成一場溫柔的盛大。</p> 謝謝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