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此樹珍貴，請予保護 <p class="ql-block"> 生產(chǎn)隊對劉明的政審鑒定結(jié)果不錯，體檢也順利通過，到紅城縣供銷聯(lián)社工作的手續(xù)辦得相當順利，他是最后一個離開的插青。</p><p class="ql-block"> 離去前劉明很不放心苦楝樹，擔心知青們不在了樹會被人砍走，便做了一塊木牌，釘上二根木樁，還請了農(nóng)金貴幫忙寫上“此樹珍貴，請予保護”幾個字，插在了樹旁。農(nóng)金貴的字寫得十分漂亮，可稱謂是農(nóng)民的書法家，通過題字，他已了解了這棵樹的來龍去脈，稱贊這棵樹生長在這里很有紀念意義，并說不會有人去損害它的，這才讓劉明放心地離隊。</p><p class="ql-block"> 離開生產(chǎn)隊的那天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劉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剛出門回頭望了一眼知青點，那排低矮的土坯房是那樣的熟悉，真象一列青春列車，真正到站了，他下車要離開了，門前的苦楝樹靜靜佇立，像一位沉默的老友，目送他的遠行。風從右江河谷吹來，帶著濕潤的草木氣息，拂過他的臉頰，也吹散了心頭最后一絲猶豫，他也望一望遠處的仙人洞，好象在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用目光為他送行。他知道，從今往后，再也不是靠工分吃飯的知青了，而是供銷社的正式職工，糧本子上有了定量，工資雖不多，但終究是自己掙來的。這份踏實感，讓他腳步輕快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新工作并不復(fù)雜，每日整理貨架、登記賬目、接待顧客，日子過得規(guī)律而安穩(wěn)。平陽村供銷社的售貨店坐落在山腳公路邊，一側(cè)是蜿蜒的右江，另一側(cè)是層層疊疊的竹林。清晨江面薄霧繚繞，偶有竹排順流而下，撐排人哼著不知名的山歌，那情景竟真如電影《閃閃的紅星》里一般，讓劉明忍不住在心里哼起那句：“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他喜歡這里的寧靜，也喜歡這份獨屬于江畔的悠然。閑時站在店門口，望著碧水青山，竟覺得比城里熱鬧的街市更讓人心安。</p><p class="ql-block"> 他開始計劃未來。每月工資三十二塊五，扣除伙食和日用，還能攢下十來塊。他盤算著，省吃儉用一年，或許真能買上一只夢寐以求的上海牌手表。那不僅是時間的計量，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一個真正自食其力的城里人。他甚至已經(jīng)在心里描摹過幾次戴上手表的樣子：袖口微微卷起，金屬表帶在陽光下一閃，干凈利落，體面得很。</p><p class="ql-block">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他會想起李家強。那個曾與他同住一排土坯房、一起爬上仙人洞、在苦楝樹下喝過桂林米酒的兄弟。自從上次通信后，便再無音訊。劉明寄出的信如投石入水，杳無回音。他不愿多想，只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或許他正忙著開車跑運輸，又或許，真的戀愛了，把老朋友忘了?？擅慨斚肫鹄罴覐娫f“等我能開車回來，一定帶你兜風，回小隊看看苦楝樹”，劉明的心里就泛起一絲暖意，也夾著幾分失落。</p><p class="ql-block"> 他仍抱有期待。春節(jié)快到了，紅城的年味漸漸濃了起來。家家戶戶開始腌臘肉、曬香腸，供銷社的年貨也陸續(xù)上架。劉明想，李家強再忙，總該回來過年吧？他的父母兄弟都在這兒，他不可能不回來。若他真開著車回來，自己一定要坐上副駕駛，沿著右江一路駛回生產(chǎn)隊，看看那棵寫著“此樹珍貴，請予保護”的苦楝樹，是否還在風中挺立。</p> 第八十五章遠方的呼喚 <p class="ql-block"> 想到好友李家強，劉明的心情就像這靜靜流淌的河水一樣，漸漸安靜了下來。沒想到上班的第三天，劉明正在盤點帳本時，單位里剛認識不久的陳大姐叫了他。因為劉明剛參加工作，許多業(yè)務(wù)不熟悉，陳大姐便成了劉明的師傅，每天指導(dǎo)劉明工作。這位陳大姐走近劉明售貨的柜臺，對他神秘一笑，把一封信交給他，并說：“恭喜你哦。”然后笑著離去。劉明屏住呼吸，迫不急待地把信打開，原來是楊少娟的來信：</p><p class="ql-block">劉明：</p><p class="ql-block"> 你好，我正好放假回家，陳大姐是我的親戚，與你同在一個單位。昨晚她來我家玩，說了你的情況，我連夜寫了這封信讓她給你帶去。</p><p class="ql-block"> 已經(jīng)分別幾個月了，我一切都好，請你放心。離開洛圩村后，我想了很多很多，首先感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予我?guī)椭?。從你眼里我能讀懂你對我的那份純真的愛。</p><p class="ql-block"> 其實我做插青時，鐘偉科費了很多心思，給我寫了很多封情書，有時收工回來就發(fā)現(xiàn)他從門縫里扔下他的信。他還在我面前大獻殷勤，死皮賴臉地追求我，為我抄了許多名人的愛情詩，其中有一首《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但都被我婉言拒絕了。</p><p class="ql-block"> 我還想告訴你，鐘偉科是個花心大蘿卜，他去了紅城汽車總站，現(xiàn)在正在學開汽車，想當一個令許多人都羨慕的司機。李軍去了縣糖廠。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見她，她告訴我說我隊的覃娟和高平大隊的梁益益都去了紅城縣飲食服務(wù)公司，她們倆過去與鐘偉科的關(guān)系都不尋常，現(xiàn)在同在一個單位的她們?yōu)殓妭タ茽庯L吃醋，還互相對罵過，很失人的尊嚴。后來還是覃娟讓了步，覃娟已與三隊的小吳戀愛為這事還差點分手，只是李軍為他們做了大量工作這風波才平息了下來。這樣的人怎能值得我愛呢。</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班中華和我同在一個學校，但我們學的專業(yè)不同。那天坐車去紅城的路上，他向我談了他今后的遠大理想。每到星期天他都來約我看電影、逛公園，來時還不忘記戴上他那個新手表……但我都以學習忙為由沒去赴約。盡管他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是個熱愛學習、很有上進心的人，但我知道自己和他不是同一類性格的人。所學的專業(yè)不一樣，也沒有共同的愛好，我與他在一起沒什么共同語言，絕沒有我和你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p><p class="ql-block"> 我現(xiàn)在還記得我們演唱過的《苦楝樹之歌》，歌中唱道：“頂天立地心不移，冬寒夏炎精神抖……”歌詞很令我感動，我知道你是個頂天立地心不移的人。</p><p class="ql-block"> 因為我的心里只有你，喜歡你的善良、正直、勤勞、助人為樂的品質(zhì)，還有我們都有一副好嗓子，有共同的興趣愛好，這是難能可貴的?？上У氖?，你在這次高考中落了榜。在插隊時，你戰(zhàn)勝過許多困難，難道學習上的困難能難得倒你嗎？《苦楝樹之歌》中有一句歌詞是“你是一棵奮發(fā)的樹”，我希望你和這棵奮發(fā)的苦楝樹一樣，不要氣餒，重新拿起書本，溫習功課，下次再考。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你一定能成功的。我在大學的校園等著你，我還想與你再唱響《苦楝樹之歌》呢……</p><p class="ql-block"> 讀到這里，劉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信緊緊地捂在了胸口，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想不到，正當他決定忘記楊少娟，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工作中去的時候，突然收到她的信。他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充滿著信心和干勁……</p><p class="ql-block"> 揚少娟還在這封信中告訴劉明，她留著的那對辮子在護理方面花去太多時間了，雖然她沒有過去那么大的學習壓力，但大學里的學習生活仍十分緊張，為了省出更多時間來學習，入學不久便將那對留有十年之久的長辮剪掉，梳理起來就十分方便了。今后她洗頭不再使用茶籽餅，離隊時劉明拎過的茶籽餅也留在了家里。當年她是看了京劇《紅燈記》后才決心留長辮的，就想長大了當李鐵梅式的人物。中學時，她曾想將她的名字改為“楊鐵梅”，但因為擔心被同學們笑話而作罷。劉明有些可惜再也見不到她那對長辮了，但也覺得這種輕裝上陣的做法對自己是一種啟發(fā)。劉明越想越覺得楊少娟這封信來得及時，為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指明了方向，同時他下定決心不辜負楊少娟對自己的真切希望。</p><p class="ql-block"> 那封信像一束光，照進了劉明原本平靜卻略顯灰暗的日子。他原以為，高考落榜后，自己只能在這小小的柜臺后站一輩子，日復(fù)一日地清點貨物、登記賬目，把青春耗在算盤與發(fā)票之間?？蓷钌倬甑淖舟E，一筆一劃都像在敲打他沉睡的心。她說他是“奮發(fā)的樹”，說她還在等他。這話比任何鼓勵都來得沉重，也來得溫暖。</p><p class="ql-block"> 他開始在下班后留在辦公室多待一會兒，找來練習本，一頁頁翻看，一道道地做起練習。起初是生疏的，連最基礎(chǔ)的公式都要反復(fù)查證，但他不再急躁。每當困倦襲來，他就想起信里那句“冬寒夏炎精神抖”，仿佛又回想兩人在洛圩村集體戶里，合唱《苦楝樹之歌》的歌聲。那歌聲曾是青春的回響，如今成了前行的號角。</p><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前，紅城降了一場霜。劉明踩著鋪著白霜的石板路回家，手里緊緊攥著一本寫滿筆記的練習冊。他抬頭望天，霜雪落在眉梢，竟不覺得冷。他知道，遠方有一個人，在等他成長，而這份等待，不是束縛，是力量。</p><p class="ql-block"> 他終于明白，有些離別不是結(jié)束，而是另一種陪伴的開始。就像那棵苦楝樹，看似孤寂，卻在風雨中扎得更深，向著光，默默生長。</p> 第八十六章沉重的見面 <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放假期間，劉志東告訴劉明，今年一號糯米供應(yīng)少，外婆包的板栗綠豆粽數(shù)量有限，但插隊時關(guān)姆對他很好，便建議他明天帶幾個粽子給已調(diào)回紅城工作的關(guān)姆拜年。這些粽子用一號糯米來包，粽心由板栗和綠豆以及肥肥的豬肉做成，趁熱入口，甜潤甘美，醇香清爽，百食不厭，回味無窮，但僅過年期間才能品嘗到。</p><p class="ql-block"> 在關(guān)姆家，關(guān)姆熱情接待了劉明。關(guān)姆品嘗了劉明帶來的那些粽子后，贊不絕口。在關(guān)姆家，劉明還見到了探親歸來的馬文超。他還是原來的樣子，留著像魯迅那樣的小胡須，但人比過去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他穿著一套粗布制成的工作服，很有工人大哥的氣派。劉明稱他“文超哥”，他很高興。</p><p class="ql-block"> 插友久別重逢，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寒喧一陣后，劉明想到與李家強、劉日銘已經(jīng)中斷了很久的聯(lián)系，心里很是掛念他們，便說：“近來李家強還好嗎，我們很久都沒有聯(lián)系了?！?lt;/p><p class="ql-block"> 馬文超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李家強在參加工作后的第二年夏天，巖灘突發(fā)大洪水，電站危在旦夕。他自告奮勇參加抗洪搶險，連日奮戰(zhàn)在抗洪第一線。在眾人的努力下，大壩的安全有了保障。但因連日大雨，他開著的抗洪物資的車子在壩堤上打滑，意外發(fā)生了車禍，他連人帶車掉進了洪水里。”</p><p class="ql-block"> “被救出來了吧？”劉明著急地問道。</p><p class="ql-block"> “當他被人從駕駛座救出來后早已斷了氣。他以身殉職了……”馬文超很是傷感地說完這些話。</p><p class="ql-block"> “這不可能！”劉明一下子從坐著的凳子上站了起來，他以為馬文超在開玩笑。</p><p class="ql-block"> “這事是真的，來參加他追悼會的人擠滿了整個會場，哭泣聲不絕于耳。他父母也來了，受到了特殊的接待。他被追記了三等功，電站的領(lǐng)導(dǎo)還號召廣大職工向他學習，學習他在電站危急之時不怕犧牲、挺身而出的革命精神，電站還貼了許多向李家強學習的標語：‘要化悲痛為力量，高效安全早日將電站建成’。”馬文超說道。</p><p class="ql-block"> “李家強是我的好兄長，在插隊時他像照顧親兄弟一樣照顧我?！闭f完這話，劉明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怪不得，寫了好幾封信都沒見回音，劉明還以為李家強在忙……</p><p class="ql-block"> 兩人一直沉默著不說話。</p><p class="ql-block"> 大約十分鐘后，劉明才問起馬文超說：“劉日銘現(xiàn)在好嗎？”</p><p class="ql-block"> 馬文超答道：“不好。他愛上了一位當?shù)毓媚?，那姑娘很像少女時的龍彩夢，身段又很苗條，他想重溫舊夢。那天他想請那姑娘吃餐體面的飯，可是囊中羞澀，于是李家強就大大方方地借給了他。但他借錢的事被那姑娘知道了，看不起他那寒酸相，拒絕了他，他很悲傷。那些日子他的心情十分不好。在李家強生前，劉日銘都愛找些好菜好酒與他共敘。劉日銘一有空就搭乘李家強的車去工地兜兜風，開心開心。電站熱火朝天的勞動也喚起他久違的繪畫創(chuàng)作的沖動。李家強的不幸，對他來說也是刺激。加上長期心情不好，他的抑郁癥加重了，連續(xù)許多天晚上都煩躁得很。最嚴重的是有一天晚上，他整夜睡不著覺，頭痛劇烈，煩躁至極。在這最難過的時候，劉日銘又想起他已故的父母和姐姐，對他更是刺激。”</p><p class="ql-block"> “是怎么一回事？”劉明問道。</p><p class="ql-block"> “劉日銘去插隊后次年五月的一天，紅城遭遇了一場百年罕見的龍卷風襲擊。因缺錢，劉日銘家住的老宅年久失修、破爛不堪而被風刮倒了，除去插隊的劉日銘外，家里其他幾人同時遇難哎，都是貧窮惹的禍啊?！?lt;/p><p class="ql-block"> “那后來呢？”劉明迫不及待地問道。</p><p class="ql-block"> “劉日銘回家與父母和姐姐相聚幾天后歸隊。當他回到小隊時已經(jīng)下午五時多，次日早上五點多才發(fā)生了這場風災(zāi)，所以他躲過了一劫。如果他遲一天返隊的話，很可能他也跟著走了。劉日銘的情緒極度低落，對一切都絕望了。他想投江自殺，被同宿舍的人及時發(fā)現(xiàn)制止。他的病情仍反復(fù)發(fā)作，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治療?！?lt;/p><p class="ql-block"> “啊，原來劉日銘也像門前的苦楝樹一樣，曾經(jīng)命懸一線！怪不得他對這棵樹的感情這樣深厚！”劉明恍然大悟，“我不知道劉日銘遭到如此的不幸，但是有一天晚上，因惡劣的天氣影響他很傷心。我和李家強曾聽他說，如果那次他遲一天歸隊的話很可能也丟命了。我們在插隊時都是好兄弟，可他們現(xiàn)在一個個……”</p><p class="ql-block"> 劉明哽咽著說不下去。劉明曾親身經(jīng)歷過那場風災(zāi)。當時他還讀中學，在校舍寄宿。一天早上五點多鐘，先是下起大冰雹，噼噼啪啪地直打得到處亂響；接著，一陣排山倒海的龍卷風席卷了整個縣城的上空。風從窗戶潑進宿舍，蚊帳被掀翻，桌上的東西被吹散落地。劉明睡在上床，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幸運的是宿舍沒有被吹倒，可學校的禮堂卻倒塌了。學校這禮堂本來就很破舊了，早該重建，只因經(jīng)費緊缺而擱置下來。校園里還有不少樹木被連根拔起。當天縣城倒塌了不少年久失修的舊房屋，樹木、電桿也被刮倒了許多，街道一片狼藉，小小的縣城死傷兩百多人，隨處可聽見因親人死亡的哭啼聲。醫(yī)院住滿了傷員，街上不時見到綁著繃帶的傷員走過，還有一些人躺在擔架上動不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驚恐和痛苦的表情。后來劉明上課時還發(fā)現(xiàn)少了一男一女，這才知道兩人是因為這場風災(zāi)遇難了。老師和同學們的心情十分沉重，班主任還帶著班干部到遇難的同學家中進行探望和慰問。有二百三十年歷史的紅城遭到這場空前的浩劫，全城籠罩在無比悲痛的氛圍之中。過了一些日子，紅城的石仔坡墳場添了許多新墳?zāi)梗剂舜蟀雮€山坡。青草堆新泥，令人欲斷魂。所以劉明對這場風災(zāi)的記憶非常深刻。天災(zāi)人禍，家破人亡，劉日銘也是個苦命的人吶。</p><p class="ql-block"> “有人見到他這幾位親人遇難時的情景，真的慘不忍睹。他姐姐是紅城縣有名的美女，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是百里挑一，還是紅城縣文藝隊的舞蹈演員。當年，她參演的舞蹈《趕圩歸來的壯家妹》曾代表廣西的壯族舞蹈到過北京參加全國少數(shù)民族舞蹈文藝匯演，并榮獲優(yōu)秀獎，為壯族歌舞贏得了榮譽。這個舞蹈我曾看過，反映的是一位壯家少女去趕圩途中買了幾件自己心愛的東西的喜悅心情。她的舞姿美極了，配曲也很優(yōu)美，為此我還練習了一陣子琴。據(jù)說，追求她的人不少。當晚，她參加完紅城縣‘五一’文藝匯演后回家，就不幸遭遇了這場風災(zāi)。他姐姐死得太可惜了，我們紅城從此少了一位優(yōu)秀的女舞蹈家。他一下子失去這么多親人，內(nèi)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但是他不愿告訴別人他家的不幸，連李家強當時也不知道。但我們是同屆同學，關(guān)系密切，所以知道。他曾要求我們不要在洛圩村透露他家的不幸，所以隊里的人幾乎都不知道。什么事情他都堅強地面對，所以不知情的人也看不出他的內(nèi)心的煎熬?！?lt;/p><p class="ql-block"> “的確，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他家發(fā)生過這樣的不幸?！?lt;/p><p class="ql-block"> “他失去父母后，就去投靠他的叔叔，每次回城他都住在他叔叔那里?！?lt;/p><p class="ql-block"> 過了許久，心情沉重的劉明問道：“你們現(xiàn)在好嗎？”</p><p class="ql-block"> 馬文超說：“我和其他從洛圩村出來到電站工作的插友都很好。我沒有什么壓力，只是我的理想不能實現(xiàn)了?！?lt;/p><p class="ql-block"> “你還拉琴嗎？”“業(yè)余時間還玩玩?！?lt;/p><p class="ql-block"> “羅小平呢？”劉明特地問了他。</p><p class="ql-block"> “是這樣，有一天晚上，巖灘縣歌舞團到電站聯(lián)歡，羅小平上臺演唱了《戰(zhàn)士歌唱毛主席》這首歌，唱得好極了，受到臺下觀眾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連歌舞團里的專業(yè)歌唱演員都不如他。他又演唱了一首《草原之夜》，精彩絕倫的表演將氣氛推向高潮。后來經(jīng)歌舞團考核，他被歌舞團破格錄用，任歌舞團的獨唱演員。”</p><p class="ql-block"> “他能勝任專業(yè)獨唱演員啊?！?lt;/p><p class="ql-block"> “他成為了歌舞團的頂梁柱，現(xiàn)在已是遠近聞名的歌唱家了，據(jù)說自治區(qū)歌舞團正想收他呢。”馬文超說。</p><p class="ql-block"> 興奮中的劉明說：“自學成才的羅小平哥真是人才啊，你提琴也拉得不錯吧?！?lt;/p><p class="ql-block"> “哎呀，不說了，都怪我以前不重視學習，也受到‘文革’期間讀書無用論的影響，文化基礎(chǔ)差，考核過不了關(guān)，連五線譜我都不懂，再加上歌舞團里不缺提琴手，我的運氣還未到啊?！?lt;/p><p class="ql-block"> 馬文超不好意思地答道。</p><p class="ql-block"> 劉明回家后找出自己曾與李家強、劉日銘兩人分別時的合影看了又看。當時，李家強神采奕奕，對前途充滿著自信?？粗粗?，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劉明當晩失眠了，與李家強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就像電影一樣在自己的腦海里閃現(xiàn)。李家強少年時代家庭貧困，因出身不好，背井離鄉(xiāng)，來到農(nóng)村落戶，受了不少苦。讀中學時沒有好鞋穿，夜里去偷鞋，被人發(fā)現(xiàn)，受了羞辱，被開除離開了學校。出工前，李家強主動幫劉明做翻譯，解決他語言不通的困難。劉明和大伙運木薯種，因為逞能，差一點闖了大禍，受到社員們無休止的議論，羞慚不已，這時李家強挺身相助，為他解圍。李家強臨別前送了劉明鋒利的砍刀和老鼠夾，都給他的勞動和生活帶來幫助，兩人親密無間，無話不談。李家強剛參加工作，當上一個令許多人都羨慕的駕駛員，也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并且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人生的金色年華，卻出現(xiàn)這樣的不幸，少了這樣一位摯友，怎不令劉明痛心至極啊。劉明的心情極其沉重，腦海不時浮現(xiàn)李家強的音容笑貌……</p> 第八十七章深情的追思與探望 <p class="ql-block"> 不久后的清明節(jié)，劉明專程從平陽村騎車到洛圩村看望苦楝樹與土坯房。從屋邊拐了個彎，就見那塊“此樹珍貴，請予保護”的牌子與苦楝樹相依相伴。盡管經(jīng)歷了風吹雨打，牌上的字跡依然醒目。劉明抬起頭，看著苦楝樹上遲開的紫色花朵，它們好像在等待著劉明的到來。這里顯得格外的清靜，甚至有些荒涼，那些喜歡近人的麻雀已沒了蹤影，也許它們到熱鬧的地方去了。</p><p class="ql-block"> 屋前樹下，與瓜子菜相伴而生的青草長得高高的，許多都高過膝蓋，又濃又密。這里還盛開了不少野花，有黃色的，紫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白色的，青色的，芳香撲鼻，在輕風中搖曳著。劉明想去自己住過的房間找回李家強送他的那把砍刀作紀念，但土坯房已被生產(chǎn)隊堆滿了農(nóng)具、化肥，里面堆得滿滿的，每間房門還上了鎖。他恨自己粗心，離隊時沒帶走這把砍刀。他又走到李家強住過的房間前面，把帶來的一束香點燃后插在地上，伴著那裊裊飄蕩的煙，望著那扇門，劉明又一次潸然淚下。</p><p class="ql-block"> 臨走時，劉明再一次撫摸著苦楝樹，淚水再一次滑落。他用編織袋裝了一袋苦楝樹旁的泥土，準備帶回去放進花盆里種花，以此來紀念他在這里的生活，以及緬懷他的摯友李家強。</p><p class="ql-block"> 劉明又利用節(jié)假日調(diào)休時間乘車看望了病中的劉日銘。劉日銘看上去傻乎乎的，與過去精明開朗的他判若兩人，但那個小分頭還是梳理得如常，只是烏黑的頭發(fā)有些發(fā)白，右眼眉上的那個傷疤早已消失。他吃過抗抑郁的藥物繁多，勞拉西泮，舍曲林，西酞普蘭等，經(jīng)過治療，他的精神狀態(tài)正在好轉(zhuǎn)，兩人談了許多分別后的情況。劉明說那棵苦楝樹還安然無恙，并有農(nóng)金貴寫的牌子豎在一旁保護著它。病中的劉日銘聽后，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臨別時兩人緊握雙手，互道珍重。之后，在醫(yī)生再進一步的精心治療下，劉日銘終于戰(zhàn)勝了病魔。一天，劉日銘從報紙廣告中得知自治區(qū)首府的一所藝術(shù)學院招聘美術(shù)老師，便立即前往參加應(yīng)聘考試。考試成績優(yōu)秀，他毅然辭職，當了一名繪畫老師。他把他的繪畫技藝傳授給熱愛繪畫的學生們，得到了學生們的愛戴。他也在自己熱愛的繪畫事業(yè)上不斷耕耘，繪出不少佳作。他在給劉明的信中談到，新時代讓他再次煥發(fā)了青春。他積極鍛煉身體，變得越來越樂觀開朗，過去患的抑郁癥也痊愈了，還戒了煙和酒。</p><p class="ql-block"> 劉明回信給他，說為他新的精神面貌感到高興，還說過去他在苦楝樹下為自己繪的那幅畫已裝入鏡框掛在墻上，自己還時不時看一看、摸一摸，回憶在苦楝樹下生活的情景，那些經(jīng)歷將永留心中……</p> 第八十八章青春尾巴不言老 <p class="ql-block"> 在平凡的工作中，劉明想起一句名言：亡羊補牢，為時未晚。</p><p class="ql-block"> 他在平陽村供銷社負責銷售農(nóng)具，每天與不會說話的鋤頭、鐮刀、犁頭、泥箕、籮筐等相處，不算很忙，閑時一天都賣不出一件農(nóng)具?？沼鄷r間不少，他覺得白白浪費這樣寶貴的時光實在可惜，于是他學習楊少娟“剪辮惜時”的精神，把失去的大好時光搶回來。他到新華書店買了一套高考復(fù)習資料和復(fù)習大綱，平時隨身攜帶書本和筆記本，邊工作邊溫習功課，休息日還參加了高考輔導(dǎo)班。即使偶爾到河邊釣魚也會帶著書本去，邊垂釣邊看書。楊少娟也不斷來信鼓勵和指導(dǎo)，她是最支持劉明再次參加高考的人。</p><p class="ql-block"> 那年頭，奔三十歲的青年在旁人眼里已不算“小年輕”，可劉明心里清楚，青春不是用年齡丈量的，而是由心跳的節(jié)奏決定的。他常在供銷社昏黃的燈下翻開樂理筆記，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打著節(jié)拍，仿佛那木頭也能發(fā)出音符。供銷社的門板吱呀作響，風從門縫鉆進來，翻動書頁，像在替他翻過一頁頁被耽誤的歲月。他不覺得晚，只覺得慶幸——慶幸自己終于醒了過來，慶幸耳朵還能聽見旋律，心還能為一首歌熱切跳動。</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次年，劉明高考的分數(shù)終于上了廣西一家?guī)煼秾W院音樂系的錄取分數(shù)線。之后，劉明接到演唱面試的通知，面試在紅城縣文化館的小禮堂內(nèi)進行，有鋼琴伴奏。參加面試的考生有二十多名，因劉明排在第一名，他第一個上場應(yīng)試。應(yīng)試那天，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星期天，好天氣也帶來好心情。一早起床，劉明便認真地打扮了起來：穿上一套很合身的中山裝，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嘴唇邊的胡子刮得干干凈凈，手上戴上了新買的上海牌手表，腳上穿了新皮鞋。漱口洗面后，他看看鏡子，覺得自己煥然一新。吃過早餐后，劉明來到了考場。這次面試共由五名老師主持，他們都面帶笑容地站在文化館門外迎接考生們的到來。文化館門前是一堵低矮的圍墻，墻上有報紙欄，貼了許多剛到的國家級日報、省級日報和右江日報，還貼了一張公告，上面寫著：“……學院招收聲樂系的考生，將于一九 XX 年 X 月 XX 日上午九時整在文化館內(nèi)禮堂進行聲樂面試，歡迎廣大群眾到現(xiàn)場觀看……”考場靠近人民菜市場，因而這次面試引來不少觀看的群眾。這是劉明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心里未免有些緊張。演唱前，正當劉明與考生們列隊站在臺上跟觀眾致意時，人群里出現(xiàn)一個他夢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面孔，原來是楊少娟。她正在假期內(nèi)，因為劉明提前通知了她，她就來捧場了。她不停地對著即將應(yīng)試的劉明招手，意思是“不要緊張，要鎮(zhèn)定自若”，還豎起了大姆指示意“你是行的，大膽的唱吧，我等待你的好消息”。劉明得到了很大的鼓舞，即刻信心倍增。懷著對偉大首都北京的無限熱愛和向往，他演唱了《偉大的北京》《雄偉的天安門》這兩首歌曲。為劉明鋼琴伴奏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那美妙的琴聲伴著悅耳的歌聲令在場的人們心神激蕩。憑著扎實的演唱基本功、良好的樂感，劉明的面試很成功，受到了主考老師們的好評。老師們點評說希望劉明在今后的歌唱事業(yè)中有所作為。他的演唱也得到觀眾們的陣陣掌聲，令他感動萬分。作為高齡青年的劉明因為有藝術(shù)特長，被適當?shù)胤艑捔巳雽W年齡，順利地錄取了。劉明終于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他似乎看見龍門在前方向若隱若現(xiàn)，而他這條魚在水中躍躍欲試，就要魚躍龍門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的陽光像鍍了金，灑在文化館的臺階上，也灑在劉明挺直的脊梁上。他站在臺上，看著臺下攢動的人頭，有賣菜的大嬸、放學的孩子、退休的教師，還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楊少娟。她站在人群最前頭，眼睛亮得像星星。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青春不是二十歲的專利，而是當你仍愿意為夢想顫抖、為熱愛發(fā)聲時，它就在你胸膛里燃燒。</p><p class="ql-block"> 他唱《偉大的北京》時，聲音微微發(fā)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太想把心里積壓了十年的情感都唱出來。那不只是對首都的向往，更是對另一種人生的呼喚。琴聲如溪流般托起他的歌聲，臺下有人輕輕跟著哼，有人悄悄抹眼淚。他唱完，掌聲像潮水涌來，他站在臺上，忽然覺得，這近三十歲的春天，來得比少年時更熱烈、更真實。</p><p class="ql-block"> 青春不是某一段年歲的贈禮，而是一次次在寂靜中聽見內(nèi)心回響后的選擇。劉明在供銷社的抽屜里藏過無數(shù)張寫滿音符的草紙，在鋤頭與鐮刀之間，偷偷寫下過一段段旋律。他曾以為那些聲音會被風吹散，被歲月掩埋，可當他在文化館的舞臺上開口那一刻，所有的沉默都化作了回音。</p><p class="ql-block">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近三十歲，工作安穩(wěn)，換一條路，談何容易？可當他翻開那本泛黃的樂理筆記，看到自己年輕時寫下的“我要站在舞臺上唱歌”時，心還是猛地揪了一下。原來有些夢，從未真正熄滅，只是被生活暫時蓋上一抹布而已。</p><p class="ql-block"> 楊少娟的出現(xiàn)，像是一陣春風，吹開了他心頭最后一層冰。她沒說太多話，只是站在那兒，笑著，揮手，豎起大拇指?？赡且谎?，勝過千言萬語。他知道，有人一直記得他的夢，也一直相信他能走到這一天。</p><p class="ql-block"> 錄取通知書寄到那天，供銷社的老主任拿著信封看了半天，笑著說：“小劉啊，你這把年紀還考上了大學，真是給我們這小地方爭光?！眲⒚髦皇切π?，沒多說什么。他把通知書輕輕放進抽屜，然后從柜子底下取出一個舊木盒，里面是一把生了銹的口琴，是這把琴他曾與楊少娟一起合作唱過《苦楝樹之歌》，是他留下來的無價之寶。他擦了擦，放在唇邊，吹了一小段《我的祖國》。音色有些沙啞，卻不失深情。</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這一程才剛剛開始。前方或許仍有風雨，有質(zhì)疑，有體力不支的疲憊，但他已不再害怕。因為真正的青春，從不問你幾歲，只問你是否還愿意出發(fā)。</p><p class="ql-block"> 他坐在柜臺后，陽光斜照進來，落在那本新翻開的樂譜上。紙頁潔白，像一片未踏足的雪原。他輕輕翻動一頁，仿佛翻過一座山，跨過一條河，走向那個曾經(jīng)以為再也到不了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魚躍龍門，從來不怕晚。怕的是，你從未想過要跳。</p> 第八十九章魚躍龍門 <p class="ql-block"> 在青春這趟列車上，遇上楊少娟，劉明感覺自己不僅是一個幸福的人，還是一個幸運的人。是她的駕駛，使自己到了青春的尾巴還能走上康莊大道，毋容置疑，這是他當插青這幾年最大的收獲，甚至可以說是他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在她的鼓勵和引導(dǎo)下，劉明改變了他在平凡工作崗位上不思進取的思想，走上發(fā)奮圖強、立志成才的勵志之路。高考后，劉明從“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中深刻感悟到了這句話的深刻內(nèi)涵。</p><p class="ql-block"> 到學院報名那天，劉明手捧著入學通知書，清清爽爽的涼風吹得他十分暢快。學院的大門上拉著橫幅，紅底黃字地寫道：“熱烈歡迎莘莘學子到本學院深造！”“歡迎新同學的到來！”這里熱鬧非凡，絕大多數(shù)都是朝氣蓬勃的應(yīng)屆高中畢業(yè)生，而他是離開學校多年、插過隊的知青，在年齡上都稱得上是同學們的大哥了，他激動不已。</p><p class="ql-block"> 劉明在學校寄宿，每當上床睡覺的時候都會想起在入學前輔導(dǎo)過他的老師們，是他們給了自己知識的源泉，讓自己踏進這校門的。其中有一位名叫林承友的老師，讓劉明記憶最為深刻。他曾是劉明中學期間的語文老師，當時同學們最愛聽他的課。林老師知識淵博，每一次上課都會邊上課邊給同學們講故事，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他信手拈來，妙語連珠，讓同學們既學到了知識又得到了快樂……后來由于他教學成績突出，被調(diào)到一所高校任教，還晉升為教授。轉(zhuǎn)眼間，劉明從一個青春少年長成了一個小伙子，而林老師也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滿臉皺紋，下巴上留著白胡子，很像“西部歌王”王洛賓那副可愛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劉明在高考前參加了一個有四十多人的高考輔導(dǎo)班，脫產(chǎn)復(fù)習了數(shù)周。輔導(dǎo)班的語文課是由早已退休的林承友來輔導(dǎo)。在長期的辛勤教學耕耘中，他的背早已駝了，右腿患有脈管炎，因長期醫(yī)治無效，身體已失去了走路的功能。而上課的地點位于紅城縣中華街縣總工會大樓的四樓，教室可容納百人。每次上樓，對他來說猶如攀登珠穆朗瑪峰，即使這樣，他每天依然提著裝著厚厚教案的挎包，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來上課。</p><p class="ql-block"> 劉明最喜歡的是他上的《鳳凰涅槃》一課。課文中鳳凰浴火重生的典故寓意不畏痛苦、義無返顧、不斷追求、提升自我的執(zhí)著精神，很有現(xiàn)實意義。還有他教的曹操寫的《觀滄?！罚?lt;/p><p class="ql-block">東臨碣石，以觀滄海。</p><p class="ql-block">水何澹澹，山島竦峙。</p><p class="ql-block">樹木叢生，百草豐茂。</p><p class="ql-block"> 秋風蕭瑟，洪波涌起。</p><p class="ql-block">日月之行，若出其中。</p><p class="ql-block">星漢燦爛，若出其里。</p><p class="ql-block">幸甚至哉，歌以詠志。</p><p class="ql-block"> 林教授是帶著很重的本地口音的普通話來朗讀的，雖然讀得抑揚頓挫、富有激情，但朗讀過后他就會喘一陣子氣，有時還咳嗽幾聲，歇一會兒。他坐著上課，拐杖就擱在講臺邊。在黑板上寫字時，他用左手拄著拐杖，右手顫巍巍地寫字，很是吃力，但字跡卻很工整。有時，還劃上兩條紅線標注重點。他勉勵同學們通過學習曹操這首詩，樹立起博大的胸懷和進取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他還特地向同學們講了“魚躍龍門”這個成語典故。在說之前，他先飲幾口水，清了清嗓子，說道：“據(jù)《辛氏三秦記》記載：河津一名龍門，禹鑿山開門，闊一里馀，黃河自中流下，而岸不通車馬。每逢春之際，有黃鯉魚逆流而上，得過者便化為龍。”他還言簡意賅、富有哲理地勉勵同學，只要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和追求，“魚”也可以化為“龍”。</p><p class="ql-block"> 每次下課，他都會獲得同學們一陣熱烈的掌聲?？荚嚽耙惶欤o同學們上了最后一次輔導(dǎo)課，下課后同學們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外，看著他拄著拐杖慢慢遠去。走出好遠，他忽然又回過頭來向目送他的同學們揮了揮手，說道：“祝同學們都考出好成績，都金榜提名！祝每一位同學今后都‘魚躍龍門’！”同學們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向他表達著最深的敬意。這個感人的情景許久都沒能從劉明的腦海中抹去。</p><p class="ql-block"> 在大學期間，劉明很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他以楊少娟為榜樣，一頭扎進學習中去，一分辛勞一分收獲，門門功課都拿優(yōu)。三年苦練后，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完成了學業(yè)。收獲了豐碩專業(yè)知識的劉明躊躇滿志，在畢業(yè)分配工作時，命運之神又一次光顧了他。因為他學習成績優(yōu)異、品學兼優(yōu)，被安排到了楊少娟執(zhí)教的紅城縣第一中學。這里也是劉明的母校，他的初中、高中時代都在這里度過。</p><p class="ql-block"> 這所中學是紅城教學水平最高、歷史最悠久、師生人數(shù)最多、面積最大的一所中學。它位于右江河畔，地理位置十分優(yōu)越。站在校園的高處，可以眺望風景如畫的右江河。炎熱的夏天，在教室里上課的學生都能享受到從江邊送來的陣陣涼風。這里遠離市區(qū)，空氣清新。校園西邊有一個簡陋的田徑場，每天清晨，喜歡鍛煉的師生們都愛在那里跑步、做操、跳高、跳遠，到處可見朝氣蓬勃的身影。喜愛運動的劉明也想加入這些人群之中，鍛煉好身體，在教育戰(zhàn)線好好工作個幾十年。</p><p class="ql-block"> 整個校園林蔭道縱橫，過去的煤渣路面已鋪成水泥路，路旁生長著許多鳳凰樹，五、六月鳳凰樹花映紅了整個校園。這里還有榕樹、芒果樹、扁桃樹等，簡直就像一個盛開著百花、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木的植物園。暑假時，還有一種叫“紅屁股”的鳥成群結(jié)隊地飛來。它們愛吃榕樹上剛結(jié)的果子，也捉食小蟲，嘰嘰喳喳的叫聲，很是悅耳。</p><p class="ql-block"> 劉明感到這里十分親切，因為許多教過劉明的老師還在學校任教。劉明拿著介紹信去學校報到的那天，更是激動不已，想不到自己還能回來，并且是以執(zhí)教者的身份。他把自己比作右江河里的一條魚，由受教育的人成了教育人的人，真是“魚躍龍門”。他特意穿上了母親為他裁制的中山裝，換上了爸爸給他買的新皮鞋，又站在鏡子前照了照，用小梳子梳了梳有點凌亂的頭發(fā)，眨著眼，猜想著楊少娟見到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她一定非常高興吧，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p><p class="ql-block"> 如在夢中的劉明走進了學校，學校的領(lǐng)導(dǎo)安排他和同為音樂老師的楊少娟一個辦公室。他又見到了楊少娟，她顯得更英姿颯爽、端莊秀麗了。當學校的同事們知道他們曾同為知青而且現(xiàn)在成了戀人時，都向他們投來了羨慕的目光，還說希望能早日吃上他們的喜糖和喜酒。右江河畔是他們在閑暇時間談心散步的地方。他們時常在月光朗朗的晚上，遙望右江河上游方向。那里有個洛圩村，村里有他們可敬的父老鄉(xiāng)親。還有一排土坯房，房里放著他們曾使用過的水桶工具，房子外面有一棵苦楝樹。在洛圩村，他們留下了優(yōu)美的歌聲，還有揮灑的汗水。重溫過去的一切，使這對情侶興奮無比。</p><p class="ql-block"> 每到周末，劉明都買兩張電影票，和楊少娟牽著手到人民電影院、右江電影院或新建的新興電影院看電影。他們最喜歡看《海外赤子》《廬山戀》等彩色故事片。尤其愛看《廬山戀》，影片里的主人公深深地吸引著他們。劉明覺得主人公耿樺和周筠身上有他和楊少娟的影子。他們很快就學會了這兩部電影的插曲《我愛你，中國》和《啊，故鄉(xiāng)》，音樂是他們生活和工作中的重要內(nèi)容。在這美麗的校園里，師生們經(jīng)常能聽到他們優(yōu)美的歌聲。楊少娟的歌聲更勝百靈鳥的婉轉(zhuǎn)動聽，而劉明的歌聲猶如好鋼碰撞發(fā)出的清脆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隨著時間的推移，沉浸在熱戀中的劉明和楊少娟感情也一天天地加深。一年后，瓜熟蒂落的愛情使他們相約在國慶節(jié)喜結(jié)良緣。此時，劉明的出身貧窮、一生辛勞、年近九十歲高齡的外婆已去世。每當想起疼愛他的外婆沒能親眼見到他如今的幸福生活，不能聽到他縱情地歌唱，不能見到他幸福成家，而他再也不能盡孝心報答外婆的恩情時，劉明不禁潸然淚下……</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