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窯洞陣地戰(zhàn)</p><p class="ql-block"> 華山</p><p class="ql-block"> 武鄉(xiāng)是太行區(qū)豐饒的產(chǎn)糧區(qū)，鬼子常常出來搶糧拉牲口，真?zhèn)€是“三天一小掃蕩，半月一大掃蕩”,鬧的老百姓沒法安生。一九四二年秋天，鬼子又調(diào)來三四千兵力，一股腦兒在武鄉(xiāng)“駐剿”了半個多月，大小村子全安上“釘子”,這里一百那里八十的鬼子兵沒日沒夜地團團轉(zhuǎn)著，這隊剛走那隊又來了，活象走馬燈一樣。</p><p class="ql-block">鄰近的老百姓都擔心著說:“這遭武鄉(xiāng)家可活不成啦!”因為他們知道:半年前鬼子在武鄉(xiāng)的年關(guān)“掃蕩”,一家伙就殺死一千多人，搶走糧食兩千石，而出動的鬼子還沒有這次多呢!但是事情卻完全兩樣。有很多村子，雖然給鬼子住上半個多月，可是連一粒米也沒有丟掉，人更用不著說了。事后武鄉(xiāng)家都很得意地說:“挑殘(摧殘)越兇，咱仇氣越大，辦法也越多!”而“窯洞陣地戰(zhàn)”這個新的群眾創(chuàng)造，正是武鄉(xiāng)人民戰(zhàn)勝敵人“駐扎清剿”的斗爭辦法。</p><p class="ql-block">一“野窯不頂事”</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鬼子一“掃蕩”時，老百姓就逃到“野窯”里去躲。武鄉(xiāng)這地方，到處都是些黃土層的斷絕地。圪梁上看時倒也還開闊平展，可是河溝底卻東彎西折，到處都是“迷溝子”。從前老百姓躲避官府和強盜的“野窯”,大半是挖在“迷溝子”里。</p><p class="ql-block">武鄉(xiāng)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件有趣的事情:搶糧的敵人在圪梁上，發(fā)現(xiàn)河溝底下有一只牛。兩個鬼子跑下去找了半天，沒找著?；氐桔倭荷弦豢?，牛還在老地方。鬼子第二次下去拉牛，沒有找到。再回到山上，那只牛還是一動沒動。于是六個鬼子分成三路，分頭下去尋找。由山上的鬼子吆呼著方向，這么的東找西找，一直鬧到太陽落山，還是沒辦法走到牛跟前，只好垂頭喪氣地走了。</p><p class="ql-block">類似這河溝的怪地形是很多的，所以老百姓一向認為“野窯”保險:鬼子找不到。只消把一家子老幼藏到“迷溝子”去受罪三兩天，躲過鬼子的眼睛就沒事了。</p><p class="ql-block">村子里找不到人，敵人全變成些睜眼的瞎子。沒有老百姓引路,別說藏糧的暗窯地窖沒法找,就是出門走步路，也常常岔到“迷溝子”里，半天轉(zhuǎn)不出來，于是,從一九四〇年起,“掃蕩”的敵人到處玩起血腥把戲，想把老百姓騙回村子:把大隊兵力分成很多小股，專門到山溝里搜索民眾，碰到十個殺十個，碰到三五十就殺三五十，連懷里抱著的小娃兒也.不放過。來不及離開村子的，反而平安無事。鬼子還故意拍著他們的肩膀說:“村里的都是良民，良心大大的好，山溝里都是‘共匪’,良心大大的壞，壞了撕拉撕拉的，好人皇軍保:護的!”</p><p class="ql-block">自然，搜索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民兵的冷槍保不住會從那里打來，鬼子躺倒了還不知是怎樣死的，所以暗藏在各村的特務(wù)漢奸，到處慫恿老百姓,不讓民兵打槍:“可不敢打。日本家就是八路的死對頭，一槍倒把日本引過來啦!”而敵人呢，也裝著只打八路的樣子，那里有民兵打槍，就拚命往那里搜索，那怕三兩百人在一條溝里搜上三兩天。</p><p class="ql-block">“野窯”的確不好找。但是它有一個大毛病:斷崖絕路跑不了。殘暴的敵人，就把成村的民眾堵在里面，活活用火燒死。又到處揚言:“這是因為民兵打槍的緣故?！?lt;/p><p class="ql-block">這時候，很多老百姓也糊里糊涂，跟著特務(wù)漢奸們大罵民兵:“都是你們這些引火柴，把鬼子引到咱頭上來啦!”老婆哭著不讓丈夫打游擊，父親把兒子的步槍埋到野地里，弄得年輕小伙子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鬧著不干了，他們說:“打個鳥，咱賣命保家鄉(xiāng)，連爹娘婆姨都反對，還有啥干頭!”</p><p class="ql-block">沒有民兵積極活動，特務(wù)漢奸就威風起來,公然糾合“二土匪”偷東西，給“掃蕩”的敵人引路。百幾十年來沒有給州官和盜匪發(fā)現(xiàn)的“野窯”和糧食窯，現(xiàn)在卻給鬼子挖開了。甚至光緒年間打下的秘密“套窯”也給掏得精光。老百姓愁著眉眼說:“‘野窯’不頂事啦!離開家門，不給打死也得餓死。橫直一個死，還是死在家里好!”</p><p class="ql-block">鬼子的陰謀成功了，老百姓不愿離開村子，糧食堆在家中。于是一九四二年二月間，武鄉(xiāng)遭到了空前的血洗，一次鬼子在那里殺害了一千多個被欺騙的民眾!</p><p class="ql-block">二 “不打活不成”</p><p class="ql-block"> 但是即使在最痛心的二月“掃蕩”中，也不是每個村子都上了鬼子的當。xxx村的老百姓沒有聽信特務(wù)漢奸們的謠言，他們跟著民兵指揮部躲到山溝里。鬼子往溝里搜索了三次，每一次都碰上民兵的冷槍。-待要不理吧，子彈老在后腦門上響著，待要回過頭去追吧，民兵卻撒開兩條腿溜掉了。你追得慢，他慢慢跑，你追得緊，他跑得更快。你待要丟下不追，民兵卻索性坐下不動了，搞得鬼子們眼睛冒出火來，一股勁撲上山頭去。</p><p class="ql-block">比賽翻圪梁,民兵們才不怕呢!他們故意把敵人引到自己這邊來,離開老百姓遠遠的。這事情告訴武鄉(xiāng)民眾一個真理:“敵人總是敵人，不打活不成!”</p><p class="ql-block">但是，怎樣打法呢?</p><p class="ql-block">民兵丟不下家庭，是沒法安心打仗的。但如果老百姓不愿離開村子，生命財產(chǎn)還能有什么保障!沒有民兵打游擊，老百姓更加不會把糧食藏到野地去了。而糧食正是老百姓的命根，如果一家的食用全部放在村里，誰又能放心躲到山溝里去!-于是，中心問題給找出來了，當?shù)氐墓伯a(chǎn)黨在總結(jié)這次經(jīng)驗教訓的時候說道:“轉(zhuǎn)移群眾，武裝民兵，埋藏糧食資財，是展開腹地群眾游擊戰(zhàn)爭的三個基本環(huán)節(jié)，而轉(zhuǎn)移群眾則是中心的一環(huán)?！?lt;/p><p class="ql-block">一九四二年秋天在武鄉(xiāng)所出現(xiàn)的“保險窯”,正是當?shù)氐狞h和群眾所共同創(chuàng)造的安全轉(zhuǎn)移群眾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三“保險窯”</p><p class="ql-block"> 新挖的窯洞，是按照下面三個條件設(shè)計的:第一,“找不到"(象秘密野窯那樣不易找)。第二,“進不去”(萬一給發(fā)現(xiàn)以后，也可以和敵人斗爭，守住窯口)。第 三,“悶不死”(有氣孔，有兩個以上的出口，不怕敵人堵死窯口)。老百姓把他們叫作“保險窯”或者“四眼窯。”</p><p class="ql-block">我曾經(jīng)參觀過一個“保險窯”。洞口就在路邊。以前在那里來回走了幾趟，什么也沒有看到。直到我爬到一道不很高的土坎，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個小黑洞，洞口是那樣小，只能和蛇一樣往里爬行。幾乎有三丈深的一段路，我一直不能把腿稍微彎過來，略略一抬頭馬上就碰著土壁。里面黑得什么也看不見，只感到已經(jīng)爬過兩個深坑。引路的老百姓說:第一個坑可以堆滿荊棘把路堵住。第二個坑可以用石板裝成陷井，誰個踩到石板上，立刻會跌到坑里,同時另外一塊石板,也從上面朝他腦袋打下來。再往里走，洞壁兩側(cè)開著兩孔小窯。負責保衛(wèi)窯洞的人，就拿著火柱、菜刀、斧頭等埋伏在那里，等敵人的頭剛剛爬到跟前的時候,突然把他打死。一老百姓把這三道障礙，叫做“三關(guān)”。</p><p class="ql-block">過了“三關(guān)”還有“三彎”。我又得象蛇一樣爬著。有時腦袋簡直往下垂著，不一會又感到腦袋往上直伸。這樣來回折了三趟，身子突然自由起來，也開始看到亮光了。我到了另一個天地。一條狹長的過道，比頭還高出些許，過道兩側(cè)排列著整整齊齊的窯洞,有糧食窯,有廁所窯，自然也有人住的大窯。光線從通道外面斷崖上的氣孔,射到人住的窯洞里。</p><p class="ql-block">過道的盡頭，有一道樓梯一樣的長土階，可以通到另一層同樣的窯洞。原來這叫做“樓上樓”,“天外天”,一層又一層的，他們簡直是把整個村子，搬到地下去了，三幾百個人也可以完全容得下。</p><p class="ql-block">我從另一端爬過“三彎”,再爬過“三關(guān)”。整整爬了二十分鐘，才重新看到刺眼的陽光。不想自己卻已經(jīng)到了另一條山溝。如果想繞到剛才的進口，最少還得走上四五里的河溝和山路。當然，并不是每個“保險窯”都是這樣打法，但是無論如何，武鄉(xiāng)的民眾，從老頭子到小娃娃，以至小腳老太婆和年青媳婦，他們雖然不能象民兵一樣翻圪梁打游擊，現(xiàn)在卻找到一個和敵人斗爭的堡壘了。</p> <p class="ql-block">四 “窯洞陣地戰(zhàn)”</p><p class="ql-block"> 但是，窯洞始終是死的東西，如果洞里的人沒有決心斗爭,“保險窯”還是不保險。而一九四三年的秋季反“掃蕩”，恰恰考驗了兩種不同心理的人。xx村給鬼子占領(lǐng)了。三天中民兵到那里襲擊了三次，鬼子分明看見幾個拿武器的老百姓沖到村邊，但是剛剛追到一凹地附近，卻連一個影子也看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塊很奇怪的洼地，不知什么年代，給大水沖陷了一道很深的裂縫，走下去一看，底下黑洞洞的,什么也沒有，只是洞口放著一只酸菜缸。敵人不敢進去，就在洼地邊放了一個哨兵。</p><p class="ql-block">哨兵在那里守了三天，什么也沒有看見。第四天，洞里忽然鉆出一個女人的腦袋，伏到缸上去喝“漿水”。</p><p class="ql-block">于是來了好些鬼子兵，吆喝洞里的人趕快出來。里面沒有回聲，鬼子朝洞里打了兩槍，還是沒有回聲。</p><p class="ql-block">兩個鬼子往洞里爬進去。不久就抓出來兩個婦女，野獸們把她們強奸了，然后把她們雙腳提起倒栽到崖底下去。鬼子知道里面還有人，但是不敢進去了。他們用一捆捆的干草堆在洞口燒著、熏著。等到八路軍把敵人打走，洞里的十三個婦女，只有一個沒有給熏死。因為她正坐在氣孔的旁邊。從她的口中，我們才很痛心的得知她們慘死的詳情。民兵曾經(jīng)到洞里去過三次，要把她們轉(zhuǎn)移到另一個窯洞去。因為那里太靠近敵人了。但是她們不出來，她們說:“咱跑不動，鬼子找不到這里的?！泵癖鴽]辦法，只好叫她們好好躲著，不要暴露目標，然而有一個婦女，卻隨便爬出來喝水了，雖然旁人死命反對著她。</p><p class="ql-block">鬼子往洞里鉆的時候，她們好些都拿著 菜刀、火柱錐子、剪刀之類的家具，而鬼子卻連身子也不能直起來。但是誰也沒有動手把鬼子打死，反而看著兩個婦女給拉走了。</p><p class="ql-block">在洞里她們聽到外面哭叫，聽到兩個可憐的鄉(xiāng)親給摔到崖底。她們感到死的恐怖,而敵人真的又用煙火殺害她們了。好些人嘟囔著把洞口用棉被塞住。這是個好辦法。但是誰也舍不得拿出自己的被子。她們怕自己的被子被煙熏壞了，……她們茍安、自私、不守公共的紀律,不敢和敵人斗爭,甚至于舍不得自己的一條被子。終于給殘酷的敵人殺害了十四個。</p><p class="ql-block">xx村子和她們完全兩樣。那里的窯洞打在一道很深的夾壁底下。民兵用繩子把村民吊下去，然后才一個個鉆進旁邊的洞里。搜山的敵人用繩子吊下兩個偽軍，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東西。</p><p class="ql-block">偽軍很高興，他們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個秘密窯洞。但是一只手榴彈卻突然從洞里扔出來。當鬼子把繩子扯上去時，兩個偽軍早給炸的稀爛。</p><p class="ql-block">于是鬼子決定用火攻。一把把著了火的谷草，落到窯口前。</p><p class="ql-block">洞里的人早想到這一著，他們準備了很多沙土。男女老.少搶著用沙土灑到火上去。他們把窯洞當作陣地，這樣和敵人戰(zhàn)斗到黃昏。</p><p class="ql-block">這時干草已經(jīng)把洞口的夾壁堆滿。任你多大的火也熏不到窯里去了。第二天，鬼子們又到那里去，一心要把洞里的老百姓弄死?？墒敲癖鴤儏s在黎明以前，把所有的老百姓用.繩子吊出來轉(zhuǎn)移到另一個“陣地”去了。</p><p class="ql-block">類似的事情多著呢。二百多個敵人，在xx村的“保險窯”跟前圍困了一整天,打算用鋤頭和鐵鍬把洞口挖開來。正挖得起勁呢，不提防幾聲大炮，卻轟到他們中間，打的幾十個鬼子滿身血點斑斑,眼睛鼻子全給血污糊成一片。--原來這并不是什么“大炮”,村里民兵用榆樹干做成的“榆木炮”，早在三里路以外的圪梁上安好了。土造的火藥把幾十斤鐵砂和石頭，打的鬼子連哭帶叫的，鋤頭都來不及拿就跑掉了。好些地方挖窯洞的敵人碰響了埋在洞口的地雷?；蛘哂酶刹?堆熏窯洞時，反而叫草堆里的手榴彈炸死自己。尤其感動人的是，一九四三年五月反“掃蕩”中，柳溝的老百姓在窯洞里和敵人抗拒了半個月，一直到洞里的糧食和水都吃完了。正在這時候，八路軍的一個連和那村的民兵，突然在一個晚上打進村子，把洞里的老百姓救出來，一個個全給背到五里以外的地方。進攻“窯洞陣地”的敵人，不但碰到婦女、兒童和婆婆、老漢們的頑強抵抗，而且還常常遭到民兵們的意外打擊。</p><p class="ql-block">五“窯洞黑麻麻、心可亮咧!”</p><p class="ql-block"> xx村有三個“保險窯”,兩個是住人的，另一個是牲口窯。那一天敵人出動，深入根據(jù)地四十多里，村子已經(jīng)可以聽到機關(guān)槍響，他們還留在村里。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一面推炒面一面說:“不怕，指揮部(村政府和民兵組織的反“掃蕩’指揮機關(guān))不開話，啥事情也沒有?！?lt;/p><p class="ql-block">那時候正是秋收頭幾天，好些莊稼沒有收割，場里堆滿著糧食。這些是不能讓鬼子糟踏的，好幾個鄰近的村子，臨時組織一個聯(lián)防指揮部，保衛(wèi)群眾突擊搶收。情報員在山上.布成一個四通八達的情報網(wǎng)，老百姓把 它叫做“無線電” -前面山頭一吆呼，這里的消息馬上又傳到后面的山頭去了。情報從這個圪梁送到那個圪梁，敵人一舉一動，十里地開外的村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敵人沒朝著自己的村子前進，人們總是忙著收割、打場、打糧食窯，推炒面，白天是這樣，晚上也是這樣。</p><p class="ql-block">一個十四歲的小孩，整天拿著一只“牛角號”跟著指揮部來回跑著。第一聲號響，老幼婦女們開始撤退了。牲口趕到窯洞里，添好草料，偽裝起來，民兵戰(zhàn)斗班拉上山頭，中年人依然和民兵一起，給在搶收糧食和轉(zhuǎn)移的群眾，準備干糧和開水。</p><p class="ql-block">“保險窯”里有一個“洞長”和一個情報員，所有的人都聽他們的話，情報員從外面民兵那里，不斷得到關(guān)于作戰(zhàn)和藏糧的消息，甚至敵人占領(lǐng)村子，民兵轉(zhuǎn)移到村外，每天還可從氣孔傳進來幾次消息。從情報員口中，他們知道全村的糧食，都埋到村外三里遠的僻野山溝里了。知道民兵打死了三個敵人和一匹洋馬，知道偽軍三天來也沒吃過一頓飽飯，知道xxx村敵人找到三升谷子以后，也沒有鍋把它煮來吃……總之，所有的村民都安心。一個老太太，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紡車，只要牛角號還沒有吹響第三聲，她的紡車總在窯里嗡嗡地叫著，好幾天她沒有嘆過一口氣，她說:“從前鉆野窯，人象悶在鼓里，心頭著實悶得慌。如今有民兵在，甚也不怕啦!別說窯洞黑麻麻，心可亮哩-鬼子到那里咱都清楚，外面糧食也不要咱操心。整日夜心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該做啥照樣做啥?！?lt;/p><p class="ql-block">她的話一點不錯。敵人在村里“清剿”了八天，沒有一天不搜山找暗窯，也沒有一天不追逮民兵，臨到撤走的前一個晚上，一百多鬼子還把皮鞋脫下，和狗一樣地悄悄爬進山溝，總想找出那村的老百姓來，可是什么也沒有聽到。及至第二天往回撤時，圪梁上不知道怎地卻滿布了民兵，把騎著洋馬的“太君”打落地上。而xxx村呢，除了廁所里的一只夜壺，給鬼子碰得粉碎外，什么也沒有損失。</p><p class="ql-block">六 “不死照樣過時光”</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二年秋季反“掃蕩”以后,武鄉(xiāng)再沒有人罵民兵做“引火柴”,也沒有人給鬼子引路刨窯洞了。各村的反“維持”斗爭的退糧退款，過去是各戶分用的,現(xiàn)在都給民兵買了步槍。好些人家把祖?zhèn)鞯溺姸丸F香爐等等古董，拿到兵工廠去給民兵換地雷。父親到野地里挖出生銹的步槍，還給自己當民兵的兒子，婆姨們在丈夫的掛包上，用綠線繡上“保衛(wèi)家鄉(xiāng)”之類的花字…….</p><p class="ql-block">多閑的日子，街頭再看不到有人在太陽地里胡扯淡。他們或者到山溝里打新窯，或者把舊窯改得好好的。“閑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每個村民都會說出類似的話來。各戶人家除了鍋碗、炕席和紡車以外，再難找到旁的東西。桌子板凳只有小學校和村公所才用上幾張。但即使這些東西，在敵人出動時也搬光了。集市到了晚上,所有的店家都把門敞開著，因為門板是白天才重新安上的。老百姓把一切不急用的東西都埋到地下或者搬進“保險窯”,甚至每天吃用的糧食，經(jīng)常也不過在家里放著斗把七八升。</p><p class="ql-block">我很難說現(xiàn)在武鄉(xiāng)到底有多少“保險窯”,但當一九四三年五月反“掃蕩”時深入根據(jù)地的敵人沒有碰到一個老百姓，要是碰到的話,那就是全副武裝的民兵,他們對“皇軍”是“來時招待不周，去時好好歡送”。從洪水到蟠龍直通武鄉(xiāng)城的近百里的大河灘，兩旁的圪梁全站滿了民兵-他們是站著而不是伏著，給撤退的敵人響了一整天的“禮炮”,不識抬舉的敵人，連頭也不點一點，一口氣撒腿跑了八十里，沿途丟滿了洋馬，輜重，和帶到根據(jù)地來運糧的牲口。</p><p class="ql-block"> 但是，一般老百姓并不是整天鉆在暗窯里。早上敵人剛撤走，就可以聽到紡織聲。敵人還占領(lǐng)著蟠龍時，洪水集(相距二十里)每天總有一次集市,趕集的老百姓不下五六千人，從早上一直擁擠到黃昏，甚至離蟠龍三里的地方，依然有老百姓到地里種莊稼?！鐇xx村那位老太婆所說的:“鬼子不叫咱活，咱偏要活;他挑殘越兇,咱仇氣越大，辦法越多。我老了又怕啥一咳，‘八十老漢去開荒，不死照樣過時光’!”</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四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