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秋高氣爽，我和表哥以及他的三個朋友扛著鋤頭走出小鎮(zhèn)，走上沙石公路，去不遠(yuǎn)處山坡地“勞番蒔?！?。這是上世紀(jì)50年代末的一個鏡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看番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勞番蒔?！奔仁羌亦l(xiāng)話譯音，又是譯意。勞動的“勞”，我們浙東南沿海先人將其用途發(fā)揮到極致，揮起鋤頭干活叫“勞”，譬如“勞地”，這在漢語詞匯里找不到，由此，用鋤頭挖任何東西都叫“勞”，代替漢語詞匯“挖”?！胺P?！敝皋r(nóng)民收獲番薯后地里還有遺漏，選這個“?！弊纸咏猎挵l(fā)音，基本符合語義。以此類推，還有“勞洋芋頭?！钡?。這里說的洋芋頭書面語叫土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番薯品種木佬佬，無論紅皮紅心、紅皮白心、白皮白心……“勝利百號”、“六十日”、“黃金薯”、“冰糖薯”……家鄉(xiāng)話通通叫番蒔。農(nóng)家允許我們”勞番蒔?！?，但不能把地弄得亂七八糟。用鋤頭“勞”等于松土，好比小鳥吃了樹上果實，其糞便廣撒種子，也算幫大樹的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收獲過的番薯地通常只能挖到個頭極小的番薯，我們叫它“番蒔奶”，就像牛啊羊啊，那些牲畜大肥奶的奶頭那么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們臺州在?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收獲番薯。表哥特愛釣魚，“勞番蒔?！笔羌竟?jié)性行動，鎮(zhèn)上小伙子無論誰想去就去。對我來說，參與的動機(jī)也是出于對糧食的重視，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是從小受“粒粒皆辛苦”熏陶的人，飯粒掉桌面必須撿回吃掉——這是家教。表哥的朋友叫根法、友明和廸英，除了鋤頭，大家還帶著布袋準(zhǔn)備裝“番蒔奶”，唯獨(dú)廸英帶個小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尋尋覓覓，一處一處地轉(zhuǎn)移?？粗行碌貕K我們先散開，然后各自為政地“勞”。地塊大小不一，每壟起步時先仔細(xì)“勞”，如果番蒔奶極少，就加快速度或者換一壟以便提高效率。戰(zhàn)利品的出現(xiàn)與農(nóng)家收獲的仔細(xì)程度成反比，農(nóng)民伯伯收獲時粗心一點(diǎn)必定遺留多，細(xì)心則很難找到番蒔奶。兩三個小時下來，我?guī)У牟即镆呀?jīng)裝了不少，看看他們四個，無論誰都比我斬獲多。各人臉上都在流汗，衣服弄臟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農(nóng)民伯伯在收獲番薯。</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勞著勞著有點(diǎn)累，正想歇會，忽感覺掌心和手腕接收到特殊信息，沉甸甸的。緊握鋤把使勁一拉，一塊大番薯出土。我歡呼起來，哎呦，好大的一塊……根法、友明和廸英他們迅速提著鋤頭跑過來，七手八腳，在我“勞”出這塊番薯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窩番薯，廸英手快“勞”著三塊。表哥遠(yuǎn)遠(yuǎn)站著看。碰巧一位農(nóng)家漢模樣的人路過，見此情景，他對我們友善地笑了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窩番薯長在壟尾，說它是耕耘者收獲時遺棄的顯然不對，這應(yīng)該是因疏忽而漏挖?！皠诜P剩”的人一伙又一伙，大家很少碰見整窩漏挖的，碰上就算中大獎?；氐郊冶砀鐚ξ艺f，你傻呀，這么大喊大叫，你看人家，遇著好事悶聲不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寫出來，是讓大家盡量多了解點(diǎn)細(xì)節(jié)。回想起來，“戰(zhàn)利品”被分享，包括表哥說我傻，難道不是挺有趣嗎？柴米油鹽樣樣來之不易，因為珍惜勞動果實，勤儉節(jié)約作風(fēng)伴我走過千山萬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時候居民糧食憑票供應(yīng)，每人每月定量20多斤。食品店賣糕點(diǎn)全都標(biāo)明收取糧票數(shù)額，至少半兩。在館子里下面條炒年糕更得付糧票?？缡÷糜纬霭l(fā)前得把地方糧票換成全國糧票。有個大朋友借去二兩半糧票竟然不還，從此我在心里把他列為失信人員。撿麥穗、“勞番蒔?！敝愋袆幽苎a(bǔ)充糧食，得到社會及家庭的鼓勵，有句口號叫做“顆粒歸倉”，很有號召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婆所在小鎮(zhèn)的地盤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擴(kuò)大的。我小時候，外婆家對岸仍有大塊農(nóng)田，有一次大水淹了街道和農(nóng)田。對岸那塊地莊家還沒收獲，泡久必爛。有人以為主人已放棄，與其爛掉不如取之，便提著拗斗等盛具涉水去撈。難以舉鋤頭“勞”就彎腰用手扣。我和表哥在外婆家看得清清楚楚，議論，這不是“勞番蒔?！?，是發(fā)災(zāi)難財，不應(yīng)該！果然，主人出現(xiàn)，撿漏的人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洪水退去，莊稼人又看到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18px;">別上中學(xué)校徽，我寄宿在校?？h城離“外婆橋”四十來里路，我與表哥一起“勞番蒔剩”的日子一去不返。</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勞番蒔剩”是顆粒歸倉的舉動，帶著艱苦奮斗的本色。番薯和土豆是粗糧，雖然帶個“糧”字，當(dāng)時不用糧票花錢可以買到。記得我念中學(xué)的時候，一元錢能買二十多斤番薯。如今番薯兩元左右一斤，粗糧往往被人當(dāng)做保健食品， 然而，“勞番蒔?！钡氖?，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見有人說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注</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圖片網(wǎng)絡(luò)加自備。配樂《古風(fēng)悠揚(yáng)抒情自由》。下集《老人家臉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