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0月25日這天，約莫下午4點，雨終于停了。</p><p class="ql-block">整整一個秋天，天空像是被誰撕開了一道口子，雨水淅淅瀝瀝下了數(shù)月，不少時間雨還很大，濕氣滲進墻縫，泡軟了門檻，連夢都發(fā)了霉。孩子們在屋檐下跳格子，踩著積水咯吱咯吱響，大人們則望著灰蒙的天嘆氣?？山裉觳灰粯?，云層裂開一道金邊，夕陽像久別重逢的老友，悄悄從山后探出頭來。</p><p class="ql-block">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看那光一寸寸爬過屋頂?shù)募t瓦，像是給舊時光鍍了層金。通信塔的影子斜斜地拉長，映在泥地上，像一根指向遠方的指針。誰家的小女兒在門前跳皮筋，辮子一甩一甩，笑聲清脆得能震落屋檐的水珠。她媽媽在門口喊她回家吃飯，她卻踮著腳，指著天邊說：“媽，你看，太陽出來了！”</p><p class="ql-block">那一刻，忽然想起那句“誰家有女初長成”。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瞬間，只是黃昏里一個尋常的剪影，卻讓人心里一軟。雨季太久，人們都快忘了陽光的模樣，忘了它落在臉上是暖的，忘了它能把最普通的屋檐照得像畫。</p><p class="ql-block">這事其實也不奇怪，話說重慶歷史上，就有????咬太陽??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黃昏繼續(xù)蔓延。</p><p class="ql-block">粉紫色的云像被誰輕輕揉過，鋪展在天際，余暉灑在小鎮(zhèn)的屋脊上，紅瓦泛著橘，灰瓦泛著金。那棵老樹依舊站在原地，葉子在風(fēng)里微微晃動，像是在和光低語。沿著石板路慢慢走，腳步不自覺放輕，怕驚擾了這份久違的寧靜。</p><p class="ql-block">一家小店門口亮起了燈，暖黃的光從玻璃窗里透出來，照在門口擺著的幾盆綠植上。有人推門出來，帶出一陣飯菜香，又很快被晚風(fēng)卷走。遠處傳來幾聲狗叫，接著是孩子的嬉鬧，再然后，一切又歸于平和。</p><p class="ql-block">這樣的黃昏，本該是日常，卻因太久不見，竟成了奢侈。人一激靈，忽略明白，人不是不喜歡雨，只是怕雨一直下，下到忘了晴天的模樣。而今天，天晴了，人心也跟著亮了一角。</p> <p class="ql-block">可并非所有角落都被照亮。</p><p class="ql-block">有些屋檐依舊陰沉，瓦片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陳舊，太陽能板蒙著薄塵，像是許久未被擦拭。樹影雜亂地鋪在屋頂上，車輛停在門前，車身落了一層濕漉漉的灰。這里沒有夕陽的金邊，也沒有孩子的笑聲，只有風(fēng)穿過巷子時帶起的一點沙沙聲。</p><p class="ql-block">站在這片陰影里，沒往前走。不是不想，而是忽然覺得，這樣的地方，或許更真實。雨季留下的痕跡，不會因為一次日落就徹底消失。墻角的青苔還在，地上的水洼還在，人們心里的疲憊，也未必能被一縷陽光曬干。</p><p class="ql-block">即便如此，人照樣相信，光總會慢慢爬過來的。就像此刻，西邊的天還亮著，它遲早會翻過山，越過屋，落到這片沉默的院子里。</p> <p class="ql-block">折條小路，往高處走。</p><p class="ql-block">天空漸漸轉(zhuǎn)成淡藍，云薄得像要化開。幾棟房子散落在坡上，紅瓦灰瓦交錯，樹影斑駁。遠處的建筑在暮色中模糊了輪廓，像是被水暈開的墨跡。風(fēng)清了，空氣里有股干凈的味道，像是雨后泥土的呼吸。</p><p class="ql-block">坐到路邊一塊石頭上，看天一點點暗下去。沒有鳥飛，沒有車響，只有時間靜靜流過。這樣的時刻，人容易想起很多事——小時候在屋頂看晚霞，少年時為一場雨寫詩，后來忙于生計，連抬頭看天都成了偶然。</p><p class="ql-block">可今天，看了很久。久到眼睛發(fā)酸，久到心里生出一點感激：原來人們還能看見黃昏，還能被落日打動，還能在平凡的傍晚，為一片云停留。</p> <p class="ql-block">下山時路過一間廢棄的屋子。</p><p class="ql-block">水泥地臟得發(fā)黑，水漬和污痕混在一起，角落堆著些零碎，像被誰隨手扔下的生活殘渣。紅柜子歪著，白桶倒扣在地，門縫漏進一線光，像是這屋子唯一還連著外面世界的通道。</p><p class="ql-block">本意快步走過，卻不知怎么滴在門口停了一下。</p><p class="ql-block">這地方荒得讓人心慌，可那道光，偏偏執(zhí)著地照進來。它不溫暖，也不明亮，甚至照不清地上是什么，但它來了。</p> <p class="ql-block">就像今天的夕陽，像孩子們的笑聲，像老屋檐上那一抹金。它們不宏大，不永恒，甚至轉(zhuǎn)瞬即逝，可它們存在過。</p> <p class="ql-block">回到宿舍，天已全黑。</p><p class="ql-block">站在窗前，望著遠處山的輪廓。那一片住宅區(qū)，依舊沉默地臥在夜色里，紅瓦屋頂隱沒在暗中。可它們今天也被照過，哪怕只有一小會兒。</p> <p class="ql-block">……秋雨綿綿幾許月，久稀黃昏觀日落……</p><p class="ql-block">不是為了宣告什么終結(jié)，而是提醒：再長的雨季，也擋不住一次日落的溫柔。</p><p class="ql-block">人活著，有時候，就是等這樣一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