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家鄉(xiāng)曾家?guī)X背村前頭小江上， 臥著一座石橋 ，那是村里人去西邊田園耕種的必經(jīng)之路 ，也是西邊一些大村莊來金灘逛街的主要通道。早年這里卻是一個險處 ，中間由幾根圓木拼成橋面，人行其上吱呀作響，耕牛過橋蹄下打顫，曾有耕牛跌下江的慘事，來往的獨輪車翻倒也是常事，稻谷撒入江中，推車人蹲在橋上嘆息！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石橋兩邊的那些青石條 ，中間的凹痕很深 ，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車輪的磨擦。</i></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民毛祥瑞多次來到我家 ，對我父親說 ：“昌啟書記呀 ，這橋再不修，要出人命啰！”我父親李昌啟當(dāng)年任三嶺大隊黨支部書記 ，他何嘗不知這橋的危險 ！每次聽到橋上傳來驚呼聲 ，他的眉頭就鎖得緊緊的 ，呆呆的望著橋那邊許久 、許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石橋今天的模樣 ，橋面滿是野草和藤蔓 ，但整座橋還是保持了原來的樣子。</i></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那是上世紀(jì)60年代初期的事 。當(dāng)時大隊、小隊干部開會討論修橋之事 ，會計先搖頭：“帳上沒有錢吶 ，拿什么修橋喲！” 其它大部分干部都不同意，一個小隊長說，他們?nèi)￡牄]一個人同意 。那個時候窮啊， 大家怕要湊錢修橋，所以才會是這么一個態(tài)度。我父親說 ：“我來想辦法吧，我們向公社打報告， 看能不能爭取到修橋的錢 ？ ” 他連夜起草報告 ，又拿著報告多次找公社領(lǐng)導(dǎo)求援，詳細(xì)介紹情況 ，說了不少好話 ，總算爭取到600元修橋資金 。</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村里請了木匠和泥工過來，可木匠不會做拱橋的架子。我父親有一次在丁江公社參觀時，看過那邊修橋扎架子 。他跟幾個木匠商量，并用石子在地上畫了一個拱門的形狀 ，讓木匠按照這個樣子做 ，先用木材搭架子 ， 再在上面拱形處鋪上篾條 。記得當(dāng)年我們這群毛孩子 ，光著腳板爬架子，看誰爬的高爬的快 。木匠舉著竹條趕人 ，我們嘻嘻哈哈的溜走 ，轉(zhuǎn)眼又攀上那些架子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石橋下面的小江，江中長滿了雜草 ，現(xiàn)在的江水似乎比以前小一些 。</i></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新橋落成時，整個村子都轟動了，大家都來橋上看稀奇 。這座橋擁有三個拱門， 又叫三形橋 ，中間拱頂如月 ，是用磚塊砌成的， 兩側(cè)各嵌四塊青石板 ，這些石板是原來就有的，這次修橋把它們的位置做了些調(diào)整， 擺放的更平整 。 水從橋下流，人在橋上行，耕牛再從橋上過時腳不再打顫，獨輪車在這里走時也不再滑落 。最高興的是我們這群少年 ，夏天撲通撲通從橋上躍入江中 ，水花濺起幾尺高。記得有一次我們赤條條站成一排 ，有人挑著擔(dān)子從橋上走過 ，我們發(fā)一聲喊 ，如下餃子般跳進(jìn)江里，驚得路人扁擔(dān)落地，我們則在江里笑得抱成一團(tuán)。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這是網(wǎng)上下載的小孩跳水的照片，我們當(dāng)年赤條條跳水的樣子跟這差不多 。</i></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橋南側(cè)有一條小溪 ，我曾有一次晚上在這里放筲捕魚。第二天清晨 ，我提起筲子， 筲內(nèi)竟有一條4斤左右重的黃魚 ，讓我高興了半天 。1974年12月份 ，我征兵體檢合格，但還在隊里干活 。那天我挑牛欄糞過橋時 ，碰上李昌明大伯，他是生產(chǎn)隊的隊長 。 他關(guān)切地問我：“ 好小子，體檢過了？ 當(dāng)上兵以后就不用聞牛糞臭啰！”我笑著答道：“哪有這等好事 ？”他正色道：“你讀了高中， 只要在部隊里肯干，就會有出息的 ?！睌?shù)年后我穿著軍官服回家 ，從橋上經(jīng)過 ，大伯正蹲在橋頭，我雙手遞上一根好煙，他瞇眼笑著說：“瞧， 當(dāng)年我沒說錯吧 ？”我恭恭敬敬的說：“ 多謝你當(dāng)年的吉言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父親李昌啟 （右側(cè)）與當(dāng)年大、小隊的干部歐陽長祥、 李昌生合影。 </i></b></p> <p class="ql-block"><b> </b><b style="font-size:20px;"> 父親今年92歲了，說起當(dāng)年建橋之事， 他仍然眼透亮光 ：當(dāng)年公社先撥了600元，建到一半時估計不夠 ，我又向公社打了一份報告， 爭取到再撥款300元 。最后決算，建橋花了780元 ，還剩下120元，4個生產(chǎn)隊各分了30元 。橋建好了， 生產(chǎn)隊和群眾沒出一分錢，各隊還分到了錢 ，算是皆大歡喜 。父親最后高興地說 ： 那年頭隊里真是窮啊， 1分錢都想掰成兩半花，能余出款子， 那真是精打細(xì)算的結(jié)果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i> 父親李昌啟年輕時的照片。</i></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2005年 ，我們村石橋西側(cè)的山林和水田，均被征收建工業(yè)園區(qū)。梯田平了， 水庫填了，山坡移了 ，石橋西邊從此成了斷頭路。 過橋的人少了，藤蔓爬滿橋面，荒草從石縫中鉆出， 野蜂在橋頭筑巢。 前七、八年，我特地陪同父親來橋上一游。 他那滿是老年斑的手，撫摸著石橋的鑿痕 ，嘴中喃喃自語 。父親是在回憶當(dāng)年建橋的艱辛 ，還是感嘆今天石橋的冷落？我沒有多問，只是默默的注視著他 。父親對家鄉(xiāng)修橋似乎情有獨鐘 ，這座石橋上游二百多米處，后來也建了一座拱橋 ，是父親和其他大隊領(lǐng)導(dǎo) ，聯(lián)系縣交通部門來修的 ，現(xiàn)在仍可以通汽車。而金灘街上至羅家?guī)X的一座老拱橋，是金灘公社原社長周全生牽頭，由我父親寫申請并自己送到縣財政局，得到了數(shù)萬元的撥款，從而對該橋進(jìn)行了維修，使之更加安全 。 父親晚年對這幾座橋時常提起 ，感到當(dāng)年是做了點好事 。 </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b style="font-size:18px;"><i>上世紀(jì)60年代喜歡照相的人估計不多， 但我父親留下了七、八張照片 ，跟上面兩張照片一樣 ，他都是掛著兩支鋼筆。他雖然只讀了半年私塾 ，但多年的鍛煉， 他的鋼筆字 、毛筆字都寫的很漂亮 ，文章也蠻通順 。 </i></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近些年我在家鄉(xiāng)較多， 我常常喜歡來石橋上走走 ，拍拍照片和視頻 ，同時回憶一些往事。江水已不是舊時水 ，渾黃 的顏色卷著泡沫，不知它們從何處來， 又往何處去 ？當(dāng)年一起跳水玩耍的伙伴，大多已鬢染白霜；而建橋時的那些壯漢 ，好些已臥后山黃土。 石橋靜默如耆老， 它承受過那些耕牛的蹄子，看過自行車馱著的新娘，迎來送往過無數(shù)的行人 ，笑過那些赤條條跳水的孩童 ，如今這里野草蓬生 ，人跡罕至 ，它是否會感到寂寞， 還是感覺無奈 ？橋下的水仍在流著 ，流走了木桶竹筐，流來了塑料瓶罐。唯有明月照亮橋洞時 ，還能照見些許舊時的光影，在波浪中輕輕晃動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