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西張村衛(wèi)生院的后院,土墻圍著我家蘋果園,日子過得清淡卻也熱鬧。五姐出生那年,正是麥?zhǔn)談傔^的時節(jié),蟬鳴聒噪著漫過院墻。接生婆掀開產(chǎn)房的門簾,輕聲對蹲在樹下的父親說:“又是個丫頭?!备赣H吸了口氣,站起身時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是走進(jìn)屋看了眼襁褓里瘦小的女嬰,摸了摸五女兒的頭,低聲道:“添個丫頭也好,家里多雙筷子的事兒?!痹豪锏臉溆盎瘟嘶?,母親輕聲哄著孩子,鄰里路過寒暄,他也只是笑著應(yīng)一句“又得攢嫁妝咯”,語氣里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悵然。</p><p class="ql-block"> 這樣的悵然,在兩年后二哥出生時,徹底煙消云散。那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產(chǎn)房里突然傳來接生婆響亮的吆喝:“生了!是個小子!”父親正提著水桶準(zhǔn)備去井邊挑水,水桶“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水花濺濕了他的褲腳,他卻渾然不覺,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產(chǎn)房門口,聲音都帶著顫:“你說啥?再喊一遍!”當(dāng)接生婆把那個渾身通紅、哭聲響脆的男嬰抱出來時,這個半輩子守著五個女兒、總被鄉(xiāng)親打趣“丫頭堆里的掌柜”的漢子,突然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眼淚順著黝黑的臉頰往下淌。他伸出冰涼的手,又怕碰冰了孩子,在空中懸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接過,托在懷里輕輕晃著,嘴里反復(fù)念叨:“我有兒子了!俺老田家有后了!”</p><p class="ql-block"> 陽光漸漸爬過土墻,照在他挺直的腰桿上,往日里略帶佝僂的身影此刻格外精神。他抱著孩子在院里踱來踱去,逢人路過就扯開嗓子喊:“快來看!俺家添丁了!壯實著呢!”眼角的皺紋里都塞滿了笑意,連聲音都比往常洪亮了幾分,那股子憋了多年的喜悅與驕傲,像果樹上炸開的花,把整個小院都浸得滿是暖意。</p> <p class="ql-block"><b><u>千里寄暖的脊梁</u></b></p><p class="ql-block">1940年的風(fēng),吹來了大哥的啼哭。彼時母親帶著11歲的大哥,告別過往的牽絆,嫁入田家——這是一個已有四個女兒的家庭,卻因繼父的寬厚,讓大哥嘗到了久違的暖意。繼父待他視如己出,那份細(xì)致的呵護(hù),成了他童年里最明亮的光。</p><p class="ql-block"> 可這份安穩(wěn)并未持續(xù)太久??粗赣H后續(xù)添的兩個孩子,家里的開銷日漸吃緊,15歲的大哥把心事藏在心底,毅然踏上了遠(yuǎn)赴寧夏的路——那里有生父的工作,也有他渴望的讀書機(jī)會。原以為是新的開始,卻不料等待他的是繼母的冷遇與虐待,異鄉(xiāng)的寒夜,少年的委屈與孤獨,只能悄悄咽進(jìn)肚子里。</p><p class="ql-block"> 命運的風(fēng)雨接踵而至。1959到1961年,六姐和我相繼降生,家里的人口多了,負(fù)擔(dān)更重了;1962年,父親患病的去逝,又給這個飄搖的家庭來了沉重一擊。此刻,遠(yuǎn)在寧夏的大哥,成了全家唯一的依靠。</p><p class="ql-block"> 每月發(fā)薪日,他先仔細(xì)扣下自己僅夠糊口的生活費,剩下的工資一分不留,全數(shù)寄往河南老家。那些帶著寧夏風(fēng)塵的匯款單,成了母親養(yǎng)育四個姊妹的救命錢,撐起了一家人的生計。千里之外的牽掛,化作每三年一次的歸鄉(xiāng)路,行囊里裝著簡單的禮品,更裝著他對母親和姊妹們沉甸甸的惦念。</p><p class="ql-block"> 歲月流轉(zhuǎn),大哥用少年時的隱忍、青年時的擔(dān)當(dāng),在千里之外,為老家撐起了一片安穩(wěn)的天,成了全家人最堅實的脊梁。</p> <p class="ql-block"><b><u>千里歸程的暖意</u></b></p><p class="ql-block">1985年的風(fēng),大哥帶著嫂?和女兒,一家三口踏上了回鄉(xiāng)的路——這趟旅程,隔了又一個三年,載著滿車的牽掛,奔向魂牽夢縈的老家。</p><p class="ql-block">推開家門時,母親早已倚在門框上張望,眼角的皺紋里都盛著笑意。幾個姊妹圍上來,孩子們更是好奇地盯著遠(yuǎn)道而來的長輩和表姐,怯生生地喊著“大舅”“舅媽〞、“大伯”“大伯母”,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庭院的寧靜。侄兒侄女們湊在一旁,伸手想碰大哥行囊上沾染的寧夏塵土,又害羞地縮回手,眼里滿是對遠(yuǎn)方來客的新奇。</p><p class="ql-block"> 嫂?忙著從包里掏出帶來的寧夏特產(chǎn),枸杞、灘羊腸衣,一一遞到母親和姊妹手中;女兒則被表兄妹們拉著,嘰嘰喳喳地問著寧夏的風(fēng)沙、天上的云朵。大哥站在一旁,看著母親布滿老繭的手輕撫著下輩的頭,看著姊妹們圍坐在一起絮叨家常,看著滿院的煙火氣,眼眶悄悄發(fā)熱——這些年千里寄錢的奔波,異鄉(xiāng)打拼的辛苦,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心底最柔軟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陽光透過庭院的枝葉灑下來,照在一家人笑盈盈的臉上,把千里之外的思念,釀成了滿室的團(tuán)圓甜。</p> <p class="ql-block"><b><u>1992年那碗熱湯</u></b></p><p class="ql-block">1992年的初春,料峭的寒意還沒褪盡,風(fēng)里帶著些微的涼,刮在臉上,像細(xì)針輕輕扎著。大哥背著簡單的行囊,站在老屋的院壩里,腳下的泥土還帶著冬末的僵硬,幾只雞在墻角悠閑地刨著食。</p><p class="ql-block"> “媽,我走了,您多保重?!贝蟾绲穆曇衾飵е┎灰撞煊X的沙啞,他抬手理了理母親額前被風(fēng)吹亂的白發(fā),指尖觸到的皮膚,粗糙而溫暖。</p><p class="ql-block"> 母親笑著,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朵花,手里攥著剛煮好的雞蛋,硬要塞進(jìn)大哥的包里:“到了那邊記得給家里報個信,別惦記我,我好著呢。”她的目光追著大哥的身影,像一根無形的線,細(xì)細(xì)密密地牽連著。</p><p class="ql-block"> 大哥轉(zhuǎn)過身,又回頭望了望,母親還站在原地,像一株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樹,守著這方小院。他揮了揮手,腳步踏上了通往車站的路,泥土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以為,這不過是無數(shù)次離別中的一次,過不了幾年,他還會踏著同樣的路回來,看母親在院門口迎接他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匆匆一瞥,竟是與母親最后一次在春光里的相見。</p><p class="ql-block"> 日子像門前的河水,靜靜流淌,轉(zhuǎn)眼到了1995年的臘月。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嗚嗚地刮過窗欞,屋里的爐火明明滅滅,映著母親蒼老的臉。她躺在床上,呼吸漸漸微弱,眼神卻還努力地望著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p><p class="ql-block"> 終究,她沒能等到下一個春天。76歲的人生,在那個寒冷的臘月畫上了句點。</p><p class="ql-block"> 后來的很多個初春,大哥總會想起1992年的那個早晨,母親站在院壩里的身影,還有那句“我好著呢”。風(fēng)依舊會吹過臉頰,只是再也沒有那雙溫暖的手,為他拂去鬢角的塵霜。那最后一次的回望,成了心底一道淺淺的疤,在每一個思念的時刻,隱隱作痛。</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翻出這張照片,我才明白,那不是合影,是守護(hù)——她用整個身體為我擋著風(fēng),也擋著那個沒有父親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b><u>那座山,那束光。</u></b></p><p class="ql-block"> 記憶里的天,似乎總帶著點灰。父親走的那年,我才一歲,只記得母親一夜之間白了的鬢角,像落了層早霜。家里的頂梁柱塌了,四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五姐九歲、二哥七歲、六姐三歲,像一窩沒了庇護(hù)的雛鳥,怯生生地望著眼前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離去,是在一個飄著冷雨的清晨。黑白的孝布裹著單薄的屋舍,母親跪在靈前,脊背挺得筆直,卻在沒人看見時,用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嘴,連嗚咽都不敢發(fā)出——她知道,身后四個尚在年幼的孩子,還等著她撐起一片天。</p><p class="ql-block"> 那時五姐剛滿九歲,梳著歪歪扭扭的辮子,就已經(jīng)學(xué)著踮腳夠灶臺燒火,柴火熏得她眼睛通紅,卻從不敢哭;而我,是最小的那個,剛滿周歲,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哭聲細(xì)弱得像只病貓,靠母親省吃儉用攢下的米熬成稀粥,一點點喂大。</p><p class="ql-block"> 母親給醫(yī)院洗手術(shù)衣,一、二毛錢一件,手指常年泡在血水里,泛著洗不掉的白泡,裂開的口子沾到漿手術(shù)衣,疼得她眉頭直皺,卻只是咬咬牙,用嘴吮一下,又繼續(xù)干活。夜里,煤油燈的光昏黃又微弱,母親坐在炕沿上,把我們姐妹四人的舊衣裳攤在腿上,針線在她手里飛快穿梭,縫補(bǔ)著磨破的袖口、綻開的褲腳,常常熬到后半夜,眼睛里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一樣蔓延。</p><p class="ql-block"> 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秀蘭姨,說話溫溫柔柔,看我們姐妹幾個面黃肌瘦,總?cè)滩蛔∪o五姐幾顆水果糖。秀蘭姨家境寬裕,和丈夫結(jié)婚多年一直沒能有孩子,看著我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孩,眼里滿是疼惜。</p><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秀蘭姨托化驗室的菊蘭姨來傳話。她坐在我們家冰冷的炕沿上,嘆了口氣,拉著母親的手說:“大妹子,我知道你難。秀蘭那兩口子,條件多好啊,住磚瓦房,頓頓有肉吃,還能供孩子上學(xué)堂。你把小的給她,既是給孩子一條活路,你也能松口氣,帶著另外三個也能好過些。”</p><p class="ql-block"> 母親正抱著我喂稀粥,瓷勺剛碰到我的嘴邊,聞言手猛地一頓,溫?zé)岬闹囗樦业南掳土鞯揭陆笊?,洇出一小片濕痕。母親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我,指尖輕輕撫過我皸裂的小下巴,又摸了摸我枯黃的頭發(fā),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卻又很快亮了起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p><p class="ql-block"> “菊蘭,謝謝你和秀蘭的好意?!蹦赣H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字字清晰,“這娃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再苦再難,我也不能把她送走。四個娃,一個都不能少?!?lt;/p><p class="ql-block"> 菊蘭姨還想勸,母親卻已經(jīng)輕輕搖了搖頭,把我摟得更緊了,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肩膀微微顫抖。我聽不懂大人們的對話,只覺得母親的懷抱特別暖,暖得能驅(qū)散身上的寒氣。</p><p class="ql-block">拒絕的話一出口,日子的艱難更甚了。母親每天要多找?guī)讉€兼職,常常餓到頭暈眼花;冬天沒有足夠的棉衣,她就把我們姐妹四個都摟在一個被窩里,用自己的體溫焐著我們。</p><p class="ql-block">后來我長大了,五姐才告訴我,那天秀蘭姨又來勸母親,說愿意給母親一筆錢,讓她能好好撫養(yǎng)另外三個孩子。母親只是笑著說:“我養(yǎng)自己的娃,不用別人的錢?!?lt;/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后,我們姐妹四人都已長大成人,各自有了幸福的小家。每當(dāng)圍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她滿頭的白發(fā)和布滿皺紋的手,我總會想起那個雨天,母親堅定地拒絕了秀蘭姨,把我緊緊摟在懷里的模樣。那掌心傳來的溫度,不僅暖了我的童年,更成了我一生最珍貴的力量——那是一個母親用愛和堅守,為孩子筑起的最堅固的港灣。</p><p class="ql-block">是母親,把眼淚咽進(jìn)肚里,撐起了這個家。白天,她扛起鋤頭下地,背影在蘋果園拉得很長,汗水浸濕的衣衫緊緊貼在脊背上,像一幅被水洇過的畫。傍晚回來,灶臺前的火光映著她疲憊的臉,她一邊拉風(fēng)箱,一邊教我們認(rèn)墻上糊著的舊報紙上的字。夜里,我們姊妹幾個擠在炕上,常能聽見她在油燈下縫補(bǔ)衣服的聲音,針穿過布面,“沙沙”輕響、常常紡花到深夜2點多,雨天織布……,像她從不言說的溫柔。</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格外冷,我半夜凍醒,看見母親正把我的腳揣進(jìn)她懷里焐著,自己身上只蓋著薄薄一層被子。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樹皮,卻有著化不開的暖意。五姐想輟學(xué)幫家里干活,她第一次紅了眼,把五姐拉到父親的遺像前,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你爸不在了,媽就是天。你們誰也不能不上學(xué),這是咱家的指望?!?lt;/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她的肩膀扛起了本該兩個人扛的重量。她會像父親一樣,在我們受委屈時站出來護(hù)著,也會在我們犯錯時嚴(yán)厲訓(xùn)斥,轉(zhuǎn)身卻偷偷抹淚。她用一雙巧手,把粗布衣衫縫補(bǔ)得整整齊齊;她用一雙硬腳,踏遍了房前屋后的每一寸土地,只為讓我們能吃上飽飯。</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們姊妹四個都已長大,各自有了小家。每次回憶起母親堅強(qiáng)的身影,總覺得她像一座沉默的山。這座山,沒有驚濤駭浪的壯闊,卻用日復(fù)一日的堅守,為我們擋住了風(fēng)雨,撐起了一片晴空。她的愛,早已不是簡單的“偉大”二字能概括,那是融進(jìn)骨血里的溫暖,是刻在歲月里的力量,永遠(yuǎn)照亮我們前行的路。</p> <p class="ql-block">母親70歲那年,我給她拍了張照。她戴上那頂淺色的針織帽,坐在黑幕前,像一尊安靜的佛。她沒化妝,也沒換新衣,只是笑著,眼角的皺紋像老樹的年輪,一圈圈刻著歲月。我按下快門時,她輕聲說:“拍清楚點,以后你們想我的時候,還能看看?!蹦翘焱砩?,我把照片洗印出來,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習(xí)慣在每個深夜抬頭看她——不是照片里的她,而是記憶中那個在灶臺前熬粥、在燈下縫補(bǔ)、在風(fēng)雨里接我放學(xué)的她。</p><p class="ql-block">父親走后,家里的天塌了一半??赡赣H沒哭,她把眼淚熬成了力氣。她一個人種地、打零工、洗醫(yī)院手術(shù)衣等。供我讀書,把所有重?fù)?dān)都壓在自己肩上。她不說苦,也不喊累,只是年復(fù)一年地老去。我曾問她:“你恨父親嗎?”她搖搖頭:“恨不恨的,人走了,事就過去了??珊⒆拥没钪煤煤没??!蹦且豢?,我忽然明白,母愛不是山,而是她——沉默、厚重,托起一切,卻從不聲張。</p><p class="ql-block">如今,我翻著這些老照片,像翻著一部無聲的電影。每一幀里,父親都是缺席的,可母親的身影卻無處不在。她站在雪地里等我放學(xué),站在集市上數(shù)著零錢買肉,站在門檻上望著遠(yuǎn)方,仿佛在等一個永遠(yuǎn)不會回來的人。她用一生的光陰,把“母親”這個詞,寫成了最深的山。</p><p class="ql-block">父影成空,母愛成山。山不說話,卻讓我們站得更高,看得更遠(yuǎn)。</p> <p class="ql-block"><b><u>鬢邊霜,心頭暖。</u></b></p><p class="ql-block"> 窗臺上的茉莉開了,細(xì)碎的白瓣落了一地,像極了母親當(dāng)年鬢角的霜。我坐在藤椅里,陽光透過老花鏡,在手上攤開的舊相冊上投下淡淡的光斑。照片里,姊妹四個擠在母親身邊,她笑得眼角堆起褶皺,手緊緊牽著最小的我。如今,連我這個當(dāng)年總躲在她身后的小尾巴,也已過了六十五歲的門檻。</p><p class="ql-block"> 歲月這把刀,在我們臉上刻下溝壑的同時,也磨亮了記憶深處的那些細(xì)節(jié)。記得小時候,母親總在天不亮就起身,灶房里的火光映著她單薄的身影,鍋碗瓢盆碰撞出細(xì)碎的聲響,那是屬于我們家的晨曲。她的手永遠(yuǎn)是粗糙的,指尖纏著膠布,那是做針線活、干農(nóng)活留下的印記,可就是這雙手,能把補(bǔ)丁衣服縫得整整齊齊,能把粗糧面做出別樣的香。</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我染了風(fēng)寒,高燒不退,是母親背著到醫(yī)院求醫(yī)。夜色里,她的喘息聲在耳邊起伏,腳步卻從未停歇,寒風(fēng)灌進(jìn)她的衣襟,她把我裹得更緊些,說:“別怕,娘在?!焙髞聿胖溃翘焖齽倧牡乩锘貋?,還沒顧上喝口熱水。那時不懂,只覺得母親是鐵打的,直到自己也為人父母,才明白那副看似硬朗的身板里,藏著多少咬牙硬撐的疲憊。</p><p class="ql-block"> 姊妹幾個聚在一起時,總愛說起母親的“摳”。她舍不得給自己添件新衣,卻總把我們的書包縫得結(jié)結(jié)實實;她舍不得買塊糖,卻會在我們放學(xué)回家時,從灶膛里摸出烤得熱乎乎的紅薯。那些年的苦,像埋在土里的根,我們當(dāng)時只嘗到了澀,如今回望,才品出那澀里裹著的甜——是她把所有的暖,都掰碎了分給我們,自己卻吞下了生活的冷。</p><p class="ql-block"> 六十五歲的風(fēng),吹白了我的頭發(fā),也吹軟了心頭的棱角。從前總覺得母親的愛,是天經(jīng)地義的厚重,如今才懂,那每一份厚重背后,都是她用無數(shù)個日夜的操勞、無數(shù)次的委屈隱忍,一點點壘起來的。她不是超人,只是為了我們,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山。</p><p class="ql-block"> 相冊里的母親依舊笑著,我伸手撫過照片上她的臉頰,像小時候她摸我的頭那樣。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手上,暖融融的,像極了她當(dāng)年掌心的溫度。</p><p class="ql-block"><b><u>媽媽,雖然您已離去,但愛和記憶永存,愿您在天堂快樂!</u></b></p> <p class="ql-block"><b><u>根據(jù)母親生前的口述、大哥、四姐、五姐的口述整理此篇。由于水平有限,難免有錯誤之處請批評指正。歡迎交流,謝謝分享!</u></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