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周日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懶洋洋地淌進客廳，我蜷在沙發(fā)里翻舊書，指尖剛觸到夾在頁間的書簽，手機就“嗡嗡”震起來，來電是閨蜜柚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快！穿衣服出來！”柚子的聲音從聽筒里沖出來，裹著點沒睡醒的鼻音，卻又透著股不容分說的期待，“陪我去吃大學(xué)后門美食街那家豬腳飯，我昨晚夢到豬腳飯，那阿婆給我多舀了兩勺黃豆，醒了之后饞得直咽口水！”</p> <p class="ql-block">我捏著手機笑，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書簽，想起柚子舉著豬腳飯的傻樣：“你家樓下超市旁邊不就有一家？用得著穿半個城折騰？”電話那頭靜了兩秒，柚子的聲音突然著急了起來：“不一樣的。你知道的，剛畢業(yè)那陣我住城中村，兜里只剩二十塊，交完水電費連泡面都買不起，是阿婆那碗八塊錢的豬腳飯，讓我有底氣在出租屋里改簡歷改到后半夜?！?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這話像顆小石子，“咚”地砸進我心里的舊池塘。掛了電話，我抓起背包就往地鐵站趕，地鐵在地下鉆了四十分鐘，出來時風(fēng)里都裹著大學(xué)城特有的煙火氣——炸雞排“滋滋”冒油的甜香，麻辣燙攤飄來的麻椒味，還有學(xué)生們背著書包說笑的聲音，混在一起，竟和五年前分毫不差。</p> <p class="ql-block">我們掃了兩輛共享單車，車筐撞著風(fēng)往前跑，路過校門口那棵老榕樹時，柚子突然猛捏剎車，車轱轆在地上擦出“吱呀”一聲：“你看！阿婆的店還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順著她指的方向，巷口那間掛著“阿婆豬腳飯”的小館子依舊擠擠挨挨。藍色的遮陽棚褪成淺藍，邊緣還掛著去年的舊燈籠，門口的大鐵鍋架在煤爐上，豬腳在深褐色的鹵汁里“咕嘟咕嘟”翻著泡，熱氣裹著鹵香往鼻子里鉆——是八角、桂皮混著肉香的味道，濃得化不開，瞬間把我拽回五年前的那個下午。</p> <p class="ql-block">那時候我和柚子是對床室友，食堂寡淡的飯菜吃了半學(xué)期，重復(fù)的飯菜能讓人食之無味了。某天中午，柚子拽著我往美食街跑，她的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噠噠”響：“別心疼錢，這家八塊錢能吃到撐！”我攥著兜里父母給的五十塊零花錢，指節(jié)都捏白了，半信半疑跟著她鉆進館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阿婆正站在灶臺前翻豬腳，系著塊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圍裙，圍裙角還沾著點鹵汁。見我們是學(xué)生，她手里的勺子頓了頓，笑著往碗里多舀了兩大勺黃豆：“小姑娘正在長身體，多吃點，讀書才有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很快，兩碗豬腳飯端上桌。白瓷碗里，軟糯的豬腳浸在琥珀色的鹵汁里，皮皺巴巴的，卻透著油亮；黃豆撒在旁邊，顆顆飽滿，咬一口“咯吱”響；幾片青菜襯在旁邊，綠得發(fā)亮。我端起碗先喝了口枸杞葉瘦肉湯，溫?zé)岬臏^喉嚨，帶著點瘦肉的鮮和枸杞葉的清苦，瞬間把肚子里的饞蟲勾了出來。</p> <p class="ql-block">從那以后，我們成了阿婆店里的?？??？荚囍軓?fù)習(xí)到晚上，兩人會跑過來，阿婆總會把鹵汁再熱一熱，說“涼了吃著不舒服”；發(fā)了兼職的工資，我們奢侈地加個鹵蛋，蛋黃吸滿了鹵汁，咬一口流心；畢業(yè)那天，我們抱著打包的豬腳飯，坐在校門口的臺階上，豬腳的油蹭在牛仔褲上，一邊啃一邊哭：“以后要是混不好，我們就回來天天吃阿婆的豬腳飯?！?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畢業(yè)后，我們出租在附近的城中村，每天下班騎著二手電動車沖過來，車還沒停穩(wěn)，就聽見阿婆的聲音：“今天要不要多加勺辣椒？”我們總不客氣地點頭，趴在柜臺上看她手起刀落——從鐵鍋里撈出油亮亮的豬腳，“咚咚咚”幾下切得整整齊齊，鋪在白米飯上，再淋一勺滾燙的鹵汁，鹵汁“滋啦”一聲滲進米飯里，連空氣里都飄著踏實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如今再站在店門口，阿婆正給一個穿校服的小姑娘盛飯，小姑娘扎著馬尾，和當(dāng)年的我們一模一樣。阿婆抬頭看見我們，眼睛一下子亮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哎呀！是你們倆！好久沒有來??！”她的頭發(fā)又白了些，鬢角的白發(fā)像撒了把碎雪，可手里的勺子還是穩(wěn)，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的梨渦和當(dāng)年一樣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們擠在角落的小桌子旁，桌上的醬油瓶還是當(dāng)年的玻璃罐，標(biāo)簽都快磨掉了。阿婆轉(zhuǎn)身進了后廚，很快就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豬腳飯——還是熟悉的模樣：豬腳堆得冒尖，鹵蛋黃澄澄臥在旁邊，黃豆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青菜的位置都和當(dāng)年一樣。</p> <p class="ql-block">我端起碗，先夾了塊豬腳，牙齒剛碰到皮，肉就脫骨了，鹵汁的咸香裹著肉香在嘴里散開，一點都不膩；再拌著米飯吃，米粒吸滿了鹵汁，每一口都透著鮮。柚子埋著頭扒飯，嘴角沾了點鹵汁，含糊地說：“你看，阿婆偷偷還給我們多放了肉?！?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鄰桌的小伙子正埋頭扒飯，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領(lǐng)帶松了半截，大概是剛下班，筷子扒得飛快，連鹵汁都不放過；旁邊的環(huán)衛(wèi)工阿姨慢慢喝著豬雜湯，湯碗里的豬雜堆得冒尖，她一邊喝一邊和阿婆聊天，說“今天的湯還是依舊好喝，喝了干活都有力氣嘞！”。阿婆在灶臺前忙碌著，鐵鍋里的鹵汁還在“咕嘟”，陽光透過窗戶，在她的圍裙上灑下細(xì)碎的光，像撒了把金粉。</p> <p class="ql-block">柚子放下碗，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笑：“還是這個味，比我上周吃的兩百塊的西餐還香?！蔽铱粗?，突然明白，我們饞的哪里是豬腳飯？是阿婆多給的那勺黃豆，是窮學(xué)生時代互相分享的半塊鹵蛋，是那些揣著夢想?yún)s口袋空空的日子里，一口熱飯帶來的踏實——是無論走多遠(yuǎn)，想起時都能暖到心里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的時候，阿婆往我們包里塞了袋炸黃豆，說“路上吃，香的很！”。她站在門口揮著手，藍色的遮陽棚在風(fēng)里晃，“阿婆豬腳飯”的招牌永遠(yuǎn)在這里。我和柚子騎著車往回走，風(fēng)里還飄著鹵汁的香，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原來有些味道，早就不止是味道。它是藏在時光里的回憶，是阿婆眼角的笑，是我們青春里最踏實的慰藉——是無論走多遠(yuǎn)，回頭看時，都能感受到的溫柔。</p> <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p><p class="ql-block">作者:筆下生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