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知青的日子不知哪天是個頭？我們就這樣在村子里煎熬著。慢慢體驗、慢慢感受，在農(nóng)村這所大學校里全天候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 那年的我</span></p> <p> 我們都算成年人了，可貧下中農(nóng)就是不教我們犁田耙田，說是怕我們把牛使壞，把犁弄壞，一直不讓碰。所以，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幾年，這個項目是盲區(qū)，人家就是不教育我們。所以，犁田耙田，只能得零分！</p> <p> 打谷子也不讓打，貧下中農(nóng)怕我們谷子打不干凈，又怕我們把谷子打飛出灌槽。我們只能和婆娘們一起用鐮刀割谷子。</p> <p> 最后一年，經(jīng)過老農(nóng)考核，證明我們打的也干凈，也不會飛出灌槽，并不比他們差。也能打出“嘭嚓嚓”的聲音來（第一下“嘭”的一聲打在槽壁上；接著“嚓嚓”，在槽壁上抖兩下），有什么難的？這才讓我們上灌槽（如圖）打谷子。</p> <p> 我們幾個男知青多數(shù)時間是跟婆娘隊一起干活。有時婆娘隊也會跟村里的男人們上山挖地、開荒；下田鏟埂、糊埂，全村人熱熱鬧鬧在一起干活。</p><p> 一天，生產(chǎn)隊到村子后山砍懶火地（開荒），有幾蓬糖梨刺、黃泡刺誰也不去砍。那東西一不小心就會把人刺傷。</p><p> 這時有人指著李啞巴，又指指那幾蓬刺，要他去砍。李啞巴笑著點頭。他果真去把那幾蓬沒人愿意砍的刺砍了。</p><p> 看啞巴的表現(xiàn)，我有點佩服他了。我對他豎起大拇指。他不好意思地笑笑。</p><p> 我見他頭上包著紗布，就問他妹小李婼怎么回事？小李婼說，前幾天啞巴哥在箐溝里洗菜，她站在離啞巴哥有點遠的土坎叫他上來吃飯（叫啞巴是用石頭扔到他身邊，他看見動靜了，就知道是叫他）。小李婼說，她扔的石頭有點大，手一歪就砸到了她哥頭上。砸得啞巴哥哇哇怪叫。走近一看，啞巴哥一頭一臉都是血，嚇著她了。</p><p> 那天晚上剛好開社員大會評工分。我們仍舊八分五，女生七分五。我們少一點也就算了，可啞巴才評了九分五。人家干活那么賣力，吃苦耐勞還勇敢，這不公平。我為啞巴打抱不平了。當場問生產(chǎn)隊長李祥明，為什么才給啞巴評九分五，他一個強勞力應該評十分。</p><p> 李祥明笑著說：你曉不得，少給他的零點五分是政治工分。啞巴沒有政治。我說，他也天天來開會，怎么就沒有政治了？李祥明依舊笑著說：他聽不見。</p><p> 我徹底無語了。黃莊生產(chǎn)隊李啞巴沒有政治！</p> <p> 啞巴嘛，吃慣了啞巴虧。我跟李祥明說話時，啞巴還在一旁看著傻笑。其實他也不知道我為他爭工分。唉！真是沒有“政治”的啞巴！</p><p> 下面來說說村里的幾個特殊人物：</p><p> 壞分子劉尚文，在我們長期接觸中感覺就是比一般人聰明一些，有時玩點小狡猾，怎么就弄一頂壞分子的帽子戴頭上了？</p><p> 到是時常聽說他為村里人治些小病，幫點小忙，村里人似乎也不恨他。</p><p> 有一天下午，我們家對面的公路邊倒著一個流浪女人，看樣子快不行了。有人去告訴劉尚文，他二話不說，背起藥箱就要去搶救。路過我們門前，我問他干什么去？他說公路邊有個人要死了，他去看看。也是好奇心太重，我就跟著他一起到那女人面前。</p><p> 他很快為她打了針，他說是強心針。一般情況是舍不得用的。打了針，女人睜開眼。這時他老婆高腳老孃也端著一碗稀飯來了。用勺子喂那女人。喂一口喊一聲：大姐，你吃一口，大姐你就吃一口。喂了幾口，那女人不動了。死了。高腳老孃手里還端著那碗稀飯，站一旁哭了。</p><p> 因為壞分子劉尚文的多此一舉，惹上麻煩了，派出所來找過他好多次，要他交待動機之類的。劉尚文嚇壞了。</p><p> 后來派出所找到我，（因為我是見證人之一）。我如實說了當時的情況。幸好在公路邊的草叢里找到了他用的那支針水瓶。確實是強心針水，劉尚文才算沒事。</p> <p class="ql-block"> 富農(nóng)婆溫大嬤的腌蘿卜實在太好吃了。一角五分錢能買她的一小碗腌蘿卜。經(jīng)不住美味的誘惑，我們也不怕別人說我們階級覺悟低，經(jīng)常去找富農(nóng)婆溫大嬤買腌蘿卜。</p><p class="ql-block"> 我每次去她家買腌蘿卜，她就要跟我說：我不是富農(nóng)，以前是他家的丫頭。這個富農(nóng)的帽子不合我戴。反正每次去她家都要說這幾句話。</p><p class="ql-block"> 作為自然人來說，其實溫大嬤真的很可憐，年輕輕就死了丈夫，獨自一人帶著一個兒子艱難度日（因為是富農(nóng)，沒人敢同情她）。兒子文友比我小一兩歲，經(jīng)常來問我些書上看來的知識，在村子里算是有點文化的人了。</p><p class="ql-block"> 遺憾的是我們離開農(nóng)村后，聽說文友在公路上被汽車撞死了。</p><p class="ql-block"> 富農(nóng)婆溫大嬤就這么不幸，她招誰惹誰了？年輕時誤打誤撞，撿了頂富農(nóng)帽子戴頭上，到了晚年又失去了兒子。想想，農(nóng)村一個富農(nóng)婆（階級敵人），一個孤寡老人，意味著什么？她的晚年將有多么凄慘！這是明擺著的。</p> <p> 黃莊有個老地主，那年已經(jīng)70多了。1970年冬天，大隊號召生產(chǎn)隊要加夜班挖干田，生產(chǎn)隊通知任何人不得請假，尤其四類分子。那天晚上才3點多，哨子響了。社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前往“樓梯田”。</p><p> 月光下，我發(fā)現(xiàn)前面田埂上，走著一個人，走得很慢。當我離他十多米時，只見他一腳踩空，撲通一聲掉進水田里。他在掙扎，就是爬不起來。我走近一看，是老地主。當時那種情況，沒多想，趕快下去把他拉起來。他渾身濕透，在冬天的寒風中瑟瑟發(fā)抖。他扛起鋤頭，還要去挖干田。</p><p> 我勸他趕快回家去，把濕衣服換了，挖干田就不要去了。我會跟李祥明說明情況的。他不敢，我只好跟著他，看他抖抖縮縮的弓著腰來到“樓梯田”，和社員們一起挖干田挖到天亮。</p><p> 唉！不說他們了。說一說黃莊的小芳們。</p> <p class="ql-block"> “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 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辮子粗又長……” <span style="font-size:18px;">這是歌手李春波唱的一首歌。</span></p><p class="ql-block"> 天涯何處無芳草？黃莊也有小芳。</p><p class="ql-block"> 小白婼人稱黑牡丹；代三婼臉色白里透紅，太陽對她不起作用，曬不黑；林子紅和另一位姓李的“小芳”（我把她名字忘了）。被來招空乘人員的解放軍初選時看上了，帶到地區(qū)體檢時，可能倆位因身高不夠，沒當成空姐，但也沒回農(nóng)村了。一個留在銀行工作，一個留在二級批發(fā)站工作（當年瞎傳是林立果選妃子）。</p> <p class="ql-block"> 大姑娘里頭，柴大爹家的小友召唱山歌唱得好，歌聲清脆悅耳。而且能觸景生情，現(xiàn)編歌詞，張口就來。生產(chǎn)隊放牛老倌病了，讓她去頂幾天。另一個生產(chǎn)隊（平寨）的小伙子也在對面山上放牛。沒想到小伙子也是唱山歌的高手，她倆天天對唱，沒幾天，小友召就被小伙子俘虜了。沒多久嫁到平寨去了。</p><p class="ql-block"> 雖然村子里小芳多的是，可我不會去招惹她們，平時遠離她們。我可不想以后去唱那首小芳的歌。什么：“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難忘懷！”</p> <p> 日子雖然過得艱難，人類該走的路還是要走的！</p><p> 刀二木匠要討婆娘了（娶媳婦），做了一張老式大木床。遺憾的是沒人會畫畫，床沿下的一排抽屜光溜溜的。不知誰告訴他我會畫畫。他來請我去畫那一排抽屜。我在上面畫荷花、畫鴛鴦。刀二手藝不錯，過幾天我去看他雕出來的效果，雖算不上一流，也不差。（現(xiàn)在真想回去看看，那張床給還在？</p> <p> 討婆娘那天，刀二激動得臉紅紅的，對誰都咧開嘴笑。他要去接新娘了，接新娘要穿新鞋子（農(nóng)村人一年四季打赤腳），刀二穿上新布鞋，有人說還要穿襪子?？赡睦锶フ乙m子？這時他大嫂想起她結婚時穿過一雙。趕緊去找。不一會大嫂遞給他一雙花布襪。刀二無論如何也穿不進去。因為腳上全是堅硬的老繭。接親的隊伍要出發(fā)了，刀二還沒把襪子穿進去。磨，到磨刀石上像磨刀一樣磨。刀二在磨刀石上磨腳掌、磨腳后跟，磨了半天，總算磨去了一些老繭，勉強把襪子穿上了。</p><p> 下午，刀二高高興興把婆娘討回來了，終于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p> <p> 在村里生活時間長了，農(nóng)民老大哥也把我們當自己人了。有時會開點小玩笑。</p><p> 有一次生產(chǎn)隊的一頭大水牛，頭天在山溝里摔死了，當天天太晚，沒管這事。第二天隊里派了幾個人去收拾。我是他們中一員。</p><p> 我和幾個農(nóng)民老大哥走到摔死牛的山溝里。只見那牛四腳朝天，肚子脹得圓鼓鼓的。</p><p> 他們在遠離牛的地方坐下。這時有人遞我一把尖刀，讓我先去牛肚子上捅一個洞。他們休息一下再來剝牛皮。（這時他們可能都忍住笑了。）我憨憨的走過去。在牛肚子上捅了一刀。我的天吶！一股惡臭從我捅出的洞里噴出，一股兇猛的臭風撲面而來，熏得我差點暈過去，這是我聞過的最臭的氣體。立馬就吐了，差點把黃膽水都吐出來了！</p><p> 農(nóng)民老大哥樂得哈哈大笑。</p><p> 剝了牛皮，他們在旁邊燒了一堆火，把準備好的鹽巴辣子拿出來，把最好的肉割下來擦上鹽巴辣子，燒烤。頓時山谷里飄散著烤牛肉的香味。</p><p> 這一系列動作差點讓我驚掉下巴。（這是侵占集體行為，屬于多吃多占，不允許的，他們膽子也夠大的。）他們說不怕，不怕?；厝ブ灰覀冏炀o一點，誰也不知道。相信你也不會說。當然，我不是那種會假正經(jīng)的人，更不會當甫志高。 </p><p> 吃！大家一起吃了個痛快！吃飽了，挑起牛肉回村。此時，我們肚子里已經(jīng)裝著香噴噴的牛肉，正在慢慢消化，可誰也不知道。就偷著樂吧！</p> <p> 到了第三年， 倉庫不讓住了，說是要堆糧食。于是把我們分散到村民家。我和一方分到李大爹家，我們就有了房東；女生迎軍和悅，分到林大爹家；云芬和運珍分到羅大爹家；明生被分到剛死了孤寡老人的空房里。</p><p> 就這樣，我們有了各自的房東，只有明生沒有。</p><p> 在村民家住了一段時間后，感覺實在太不方便了。</p><p> 我天天被李家奶奶罵。嫌我關門太響，嫌我上樓腳步太重，嫌我經(jīng)常混他們家菜吃。雖然李大爹、李大哥說不要管她。但長此以往總不是回事。所以生產(chǎn)隊決定要建專門的知青房給我們。</p><p> 新房就建在離倉庫不遠處，生產(chǎn)隊安排人脫土基（土坯）、砍木料，到老街子買瓦。陸陸續(xù)續(xù)折騰了大半年時間，總算建好了有四間房間的小平房，加一間廚房。就差一個廁所，生產(chǎn)隊不給建了。要我們自己建。</p><p> 就建一個廁所，有何難哉！木料已經(jīng)給我們準備了，我來設計。先在竹蓬樹下挖了個坑，然后就建房。沒有尺子，估摸著尺寸鋸木料。沒想到木料躺在地上，看上去并不長。等到豎立起來，天吶！廁所就像一座亭子，太高了。</p><p> 沒法，將就著用吧！返工太麻煩。廁所也不分男女了。要上廁所，你就整出點動靜來，里邊有人，他（她）就會在里邊咳嗽。你就憋著吧！等人出來再進去。</p><p> 日子就這樣在新房里吃著雜糧，吃著清湯寡水的蔬菜繼續(xù)著，直到我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p> <p class="ql-block"> 十八歲的哥哥已經(jīng)長大，小村莊沒有把我留住，我永遠離開了嘩啦啦日夜流淌的小河，離開了嘎嘎作響的竹蓬；離開了貧下中農(nóng)和那些難忘的地主、富農(nóng)、壞分子；離開了啞巴、刀二和小芳們……。我從此開始了人生新的長征，去演擇下一場更為復雜，更為精彩的人生故事……</p> <p> 知青的故事已經(jīng)遠去，這一代人將漸漸從這個世界上隱退。但在歷史長河中，全國知青運動畢竟發(fā)生過。知青的故事不閃光，也不黯淡，但需要紀錄。</p> <p> 用廣為流傳的一首老歌來作本文的結束吧：</p><p> <b style="font-size: 18px;"><i>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亦真 、亦幻 、難取舍……</i></b></p><p><b style="font-size: 18px;"><i>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誠的生活……</i></b></p><p><b style="font-size: 18px;"><i> 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過去、 未來 、共斟酌！</i></b></p><p><br></p> <p> <b> ?。ㄈ耐辏?lt;/b></p> <p> 劍刊/文圖 （部分圖片來自網(wǎng)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