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 : 田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制作 : 田野</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窯洞的窗花又紅了一輪。青石板上，苔痕斑駁如古畫。她握著那封泛黃的信，紙頁脆得像秋天的蟬翼。信上說：等毛烏素的沙退去，我就回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一等，就是三十個春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信天游在梁上飄著，“走西口”的調(diào)子磨薄了多少日頭。她記得他走時，坡上的杜梨樹正開花。他說要去種樹，種到風(fēng)沙停腳的那天。那時他們年輕，不懂“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的蒼涼，只曉得“執(zhí)手相看淚眼”的纏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治沙隊的紅旗插進沙窩時，她正對著銅鏡綰青絲。如今鏡里人鬢已霜，唯有信上的墨跡還滾燙——“大漠風(fēng)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他總愛在信里夾幾句詩詞，說那是中國人骨子里的浪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毛烏素的風(fēng)沙會咬人。第一年，他信里說栽下的苗死了九成，“平沙萬里絕人煙”。第三年，他畫了張圖，星星點點的綠像宣紙上的墨漬。第七年，他寫：“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是梭梭林成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她把這些信按年份用紅繩系好，放在陪嫁的樟木箱里。夜靜時常取出來讀，紙聲簌簌，如聞塞上風(fēng)。</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最苦是那年暴雨沖了路，他三個月音信全無。她天天爬到山峁上望，泥漿裹了褲腿也不顧。忽然某天，郵差在雨后舉著信喊：“嫂子，信到了！”她跌跌撞撞奔過去，拆開見一行字：“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毕旅嫘∽肿⒅何覀冋业搅斯躺车男路椒ā?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去年秋天，縣里拍紀(jì)錄片，帶回來他的影像。屏幕上那個黝黑漢子對著鏡頭笑，身后是無邊的綠浪。他說：“告訴屋里人，沙真的退了?！比珗稣坡暲讋?，她卻悄悄離席，怕淚水沖淡了這來之不易的喜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今晨廣播說，毛烏素沙漠將從陜西地圖上消失。她顫巍巍展開最新一封信，只有四個字：“即日啟程?！?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夕陽把山梁鍍成金黃時，她看見那個身影從綠蔭深處走來，如從一首古老的詩詞里走來。沒有擁抱，沒有驚呼，她只輕輕打開樟木箱，三十年的信整整齊齊，像大雁飛過的軌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遠天又傳來信天游，這次唱的是“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那些在風(fēng)雨泥濘中寫下的字句，終于穿越時光，抵達了比永遠更遠的地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