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日歷剛翻過霜降的痕跡，轉(zhuǎn)眼便撞進了重陽節(jié)。清晨，兒子笑著遞過一杯熱茶：“爸，今天是重陽節(jié)，祝您節(jié)日快樂?！蔽抑讣庖活D，才恍然驚覺——這個曾在旁看了大半生的節(jié)日，如今竟真真切切落進了自己的日子里，像一片熟透的葉子輕輕叩在肩頭，帶著幾分猝不及防的溫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重陽，農(nóng)歷九月初九?！熬拧睘殛枖?shù)之極，雙九相疊，便有了這“重陽”的名。古人說這天要登高避災(zāi)，簪茱萸驅(qū)邪，蒸重陽糕時總要在糕上撒些蜜棗、果仁，取“步步登高”的吉意。那塊軟糯的糕點，在齒間化開的不只是甜香，更是歲月里藏了千百年的祈愿——愿檐下的老人，如秋山般硬朗，似晚菊般從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年少時總覺得，重陽是貼在別人生活里的標簽。是公園長椅上曬暖的老人，手里摩挲著磨亮的核桃；是電視里一大家子圍坐分糕的熱鬧；是母親在電話那頭輕描淡寫一句“今天該吃糕了”，我嘴里應(yīng)著“知道了”，掛了電話就忘了——那時的日子被生計追著跑，連父母的白發(fā)都顧不上細看，哪有余裕琢磨一個節(jié)日的分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母親又提過幾次，說街角那家老字號的重陽糕加了新棗泥，說父親總念叨我小時候愛吃帶青紅絲的。我還是沒當(dāng)回事，只說“太忙了，下次吧”。直到雙親故去，某個重陽路過那家店，聞到蒸糕的甜香猛地站住腳，才突然懂了——母親說的“吃塊糕”，哪里是說點心？那“糕”字里藏著的，是盼我日子步步高，是怕我總繃著弦忘了歇腳，是她和父親站在歲月那頭，悄悄為我數(shù)著年輪的溫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些被我漫不經(jīng)心推開的重陽，原是他們藏在時光褶皺里的守望。如今風(fēng)里飄著糕香，我終于能嘗出那甜里裹著的酸——原來有些牽掛，要等我們也站到歲月的同一級臺階，才能讀懂它的重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的重陽，若不是兒子那句輕聲提醒，或許又會像往年一樣，混在尋常日子里悄悄溜走。這是我頭一回，靜下心來細細端詳自己的手——指節(jié)已不如年輕時那般繃得緊實，微微發(fā)僵的弧度里，不再是當(dāng)年能搬起幾十斤重物的有力手掌，手背也爬滿了細密的老年斑——像秋陽曬透的枯葉，在皮膚這張舊紙上洇開深淺不一的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轉(zhuǎn)身對鏡，發(fā)間半白的霜色刺得人眼熱，脊背也悄悄彎出一道淺弧，也不像年輕時那般挺拔——活脫脫成了當(dāng)年我眼里“夕陽下慢慢挪步”的老者模樣。我心頭先是一緊，酸意順著血脈漫上來，漫到眼角時又慢慢沉下去，化作一種說不清的坦然——像飲盡一壇埋了半世的老酒，初入口是舌根發(fā)苦，咽下去卻暖烘烘的，余味里裹著些微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原來老去，從不是戛然而止的句點，而是時光釀出的另一重境。就像這重陽，曾覺得它屬于“別人的黃昏”，如今才懂，它是歲月遞來的一杯茶，讓我們在霜色里慢慢品——品出年少時讀不懂的從容，品出那些急著趕路時錯過的風(fēng)，原是要等腳步慢下來，才能接住它的溫柔。</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風(fēng)揉秋光軟，伴親度重陽”?！“恚覜]有去湊登高的熱鬧，只牽著妻子的手，沿著小區(qū)河畔緩緩而行。秋陽溫柔，將光線揉得綿軟，灑在肩頭，如同舊日親人的輕撫。金黃的銀杏葉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飄落時像一封封未寄出的信，寫滿了季節(jié)的私語。碎影斑駁地鋪在地上，仿佛被時光篩過的記憶碎片，一片片泛著暖黃的光，輕輕叩響心扉。</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妻子忽然側(cè)過頭，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還記得爸媽在的時候，我們帶他們?nèi)ヅ兰t山嗎？你爸非要跟你比誰先到頂，說贏了的人管晚飯——結(jié)果到了山頂，他拄著腰直喘，話都說不利索，還硬撐著說‘我這是……戰(zhàn)略休息’?！蔽倚Τ雎晛?，眼角卻悄然一熱。原來那些以為早已被歲月風(fēng)干的重陽舊事，并未走遠，只是沉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像一枚壓箱的舊信箋，只待一陣風(fēng)、一句話，便輕輕展開，字句滾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路邊的石凳上，幾位與我們年紀相仿的人圍坐著對弈，棋子落盤，清脆作響，“啪啪”聲里裹著笑語，撞進秋陽，碎成滿地光亮。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老”字不知何時已悄然落在我們肩頭，不是沉重的負擔(dān)，而是一種沉靜的質(zhì)地，像秋日的樹影，不再張揚，卻更顯深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重陽，哪里是該感傷的日子？它更像屋檐下那枚風(fēng)鈴，風(fēng)起時輕輕一晃，叮咚一聲，不為喚醒悲傷，只為提醒你——看看身邊的人，握緊手里的溫度。有些愛從未走遠，有些人一直都在，而歲月最深的回響，從來不是登高望遠，而是并肩緩行時，那一步一印的踏實與安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其實老去并非可怕？真正令人畏懼的，是心荒了，忘了如何笑，忘了怎樣把平凡的日子煨出暖意。怕的是靈魂生出荒草，遮住了光，也熄滅了對生活的溫柔凝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就像當(dāng)年父母在電話那頭一遍遍輕聲叮囑：“天涼了，記得添衣?！蹦锹曇舸┻^千里風(fēng)塵，落進耳中，是牽掛，也是根。如今，我們也成了說這話的人，一字一句敲進孩子的微信：“記得吃飯，別總熬夜?！毖哉Z樸素，卻像河邊年年新生的蘆葦，一茬接一茬，根連著根，心牽著心。風(fēng)起時，蘆花翻涌如雪，飄得遠了，卻把溫暖一代代傳了下去——原來愛從不曾斷裂，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時光里靜靜流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回家路上，我特意繞去老店，買了一塊重陽糕。依舊是記憶里的模樣，軟糯微甜，入口即化。可細細品來，又似乎多了一層滋味——那是歲月沉淀后的回甘，是歷經(jīng)冷暖后仍愿意微笑的溫柔，是親情在血脈里悄然延續(xù)的余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忽然想，明年的重陽，或許可以約上幾位老友，不必爭先，也不必登頂，只慢慢走，看山色由青轉(zhuǎn)金，看云卷云舒如人生起伏。談笑間，白發(fā)可笑，皺紋可數(shù)，但眼神依舊明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或許也可以給遠方的孩子打個長長的電話，不再只是那句“記得添衣”，而是多說幾句：我很好，今天曬了太陽，吃了塊重陽糕，走在河邊，想起了你小時候蹦跳著撿銀杏葉的樣子，我想你了，但不必擔(dān)心我。原來，老不是終點，而是一段更懂得的珍惜！</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恨落暉?！睆那翱傄詾?，重陽不過是插茱萸、賞菊花的舊日習(xí)俗，是日歷上一個模糊的符號。如今才明白，它更像是每個人生命長河中的一處溫柔渡口，一個回望與沉淀的驛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回望來路，那些曾經(jīng)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暗自神傷的瞬間，都如同遠處的山巒，在時光的暈染下，漸漸變得柔和而遙遠。因為我們懂得了“落暉”亦是風(fēng)景。眼前的重陽，是與三五好友登高遠眺，看層林盡染；是與家人圍坐，嘗一塊軟糯的重陽糕，話一段家常。我們不再需要用“酩酊”來麻痹自己，而是學(xué)會了用坦然的心境，去“酬謝”這美好的佳節(jié)，去擁抱當(dāng)下的每一寸暖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所以，重陽于我，早已不是一個抽象的傳統(tǒng)。它是我的節(jié)，是你的節(jié)，是每一個在歲月里摸爬滾打、卻依然選擇認真生活的人，都能從中品出獨特回甘的節(jié)。它告訴我們，不必為逝去的時光懊惱，只需珍惜眼前的風(fēng)景與人情，便能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里，尋得一份屬于自己的從容與安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最后，就讓這首詞來敬賀我們的重陽節(jié)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鷓鴣天·賀重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六秩又七遇菊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今朝始把此節(jié)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曾觀父輩簪茱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獨對菱花照雪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斟玉盞，賞秋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何須悵惘嘆流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人生至此多滋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且把余暉釀成章。</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張鋼城）于重陽節(jié)</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