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稷山馬村，除了聲名顯赫的青龍寺，還有赫赫有名的馬村磚雕墓，一村兩國保，十分難得，卻讓我遇上了。</span></p> 探馬村磚雕墓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馬村磚雕墓與青龍寺近在咫尺，幾乎抬腳即到。這座誕生于公元十二世紀(jì)的古墓，自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重見天日起，便一舉轟動中國考古界，甚至引發(fā)世界范圍的關(guān)注，最終還被載入《中國大百科全書》，成為考古史上的重要坐標(biāo)。</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為宋金時期有名望的段氏家族瑩地，馬村磚雕墓藏著跨越八百年的匠心。古代工匠取青磚為紙、執(zhí)刻刀為筆，細(xì)致復(fù)刻人間住宅的全貌：門樓飛檐舒展，立柱雕花精巧，讓每一塊磚都承載著“事死如事生”的傳統(tǒng)信仰，每道痕都凝聚著一個時代的藝術(shù)追求，使這個地下世界充滿了人間煙火與匠心溫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年那些考古學(xué)家一進(jìn)入墓室，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打動——彩繪未褪的磚雕訴說著金代晉商的煙火氣，精心雕刻出的廂房、廳堂、門窗、屏風(fēng)和眾多的花卉、人物等組成了完整的宮殿式莊園，見多識廣的他們也不由自主地驚呼：“好一個地下人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來到馬村磚雕墓正值午后，四周空無一人。盡管艷陽高照，但不免對踏入“陰間”存有顧慮，多么希望此刻有人相伴啊！徘徊許久，終抝不過一睹國寶級磚雕墓的強烈愿望，最終還是獨自一人進(jìn)入了墓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過一條帶有涼意的甬道，像踩著一段沉默千年的時光，每一步都輕得怕驚擾了什么。低頭穿過狹小的墓門，眼前豁然開朗，燈光已將這個僅十多平米的墓室照得通明。我看到墓室中央是一個用磚砌成的棺床（當(dāng)時墓主人不用棺槨而是直接躺在棺床上），四周都是精美的磚雕，無論是門樓廳堂還是飛檐斗拱都一應(yīng)俱全，飛禽走獸、花鳥人物皆栩栩如生。雖然我見識過不少著名磚雕，如徽州磚雕、蘇州磚雕、臨夏磚雕等，也看過山西地上的磚雕，卻不見有如此這般體量，也無這般恢宏的氣勢和如此繁復(fù)的內(nèi)容。我瞬間忘卻了身在“陰間”，反而感覺像在博物館中，心無旁騖地細(xì)細(xì)欣賞起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探頭進(jìn)入一號墓的剎那，我的呼吸突然慢了半拍，因為那幅“婦人啟門圖”竟零距離地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只見那磚雕的婦人半倚著朱紅的大門，發(fā)髻挽得一絲不茍，蘭花手指輕扶門扉，彎彎的眼角隱藏著一絲笑意。她就那樣站在宋金的時光里，門內(nèi)是看不見的庭院，門外是千年后的我。我并沒有像傳說中喝醉酒的村民，見之嚇得屁滾尿流，而是平靜地與之雙目相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這婦人啟門的靈動，那飽含笑靨的眼神，我猜測的思緒不斷翻滾：她探身在外觀察什么？是等待著主人歸來，還是在窺視對面戲臺上精彩的表演？那半掩的門后又有什么，它通往哪里……盡管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無解，但我又分明覺得，這磚雕從不是冰冷的陪葬，而是工匠們留給后世的溫柔——他們把人間的煙火氣刻進(jìn)磚里，浸潤了來者，撫慰了后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號墓不光有那個著名的“婦人啟門圖”，整個墓室?guī)缀醵荚谏鷦拥卣故局魅松暗纳顖鼍埃渲械囊荒皇侵魅朔驄D舒適地坐著，專心致志地欣賞著對面戲臺上的表演，邊上還站著小妾和丫鬟。對面戲臺上，生、旦、凈、末、丑輪番上演，尤其是那個丑角，他的妝容經(jīng)過八百年歲月至今依舊濃妝艷抹。而最具歷史意義的是，就因為這幅戲曲磚雕，讓我們戲曲的發(fā)源時間向前整整推進(jìn)了200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號墓是修建時間最早的一處，同樣有許多精湛的雕塑，光墓室的墓門就雕刻得極其奢華。最具特色的是墓室正面的“開芳宴”圖，只見廳堂的八仙桌旁對坐著一對夫婦，兩側(cè)還有伺童；桌上擺放著瓜果點心，桌下有酒壇，展現(xiàn)了當(dāng)時夫妻之間特定的宴席場景，傳遞出家族興旺、豐衣足食的生活氛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開芳宴”最早出現(xiàn)在唐朝，到宋朝有所發(fā)展，金代是“開芳宴”的鼎盛時期，到了元朝逐漸走向沒落?！伴_芳宴”還是當(dāng)時最流行的裝飾形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號墓還雕有二十四孝故事圖，包括百里負(fù)米、蘆衣順母、親嘗湯藥等故事，人物刻畫逼真，弘揚了傳統(tǒng)的孝道文化。真想不到，那些冰冷的青磚竟能傳出如此暖暖的溫度——那董永賣身葬父時的沉郁，閔損單衣順母時的暖意，那孟宗哭竹生筍時的懇切……原來千年前的孝心，從不是史書上干巴巴的文字，而是工匠用鑿子一筆一劃刻進(jìn)磚里的鮮活。他們讓孝子的眼淚有了形狀，讓奉親的舉動有了姿態(tài)，讓一份份滾燙的心意，在幽暗的墓室里，守候了千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號墓的花卉跑獸雕刻也十分出挑，墓室的柱子全為瓜楞柱，須彌座上下兩層有蓮花裝飾，中間雕刻有天馬、仙鹿、山羊、獅子等動物，以及牡丹等花卉，線條流暢，形態(tài)生動，值得細(xì)細(xì)品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號墓和一號墓屬于父子墓。走進(jìn)五號墓，瞥見門樓正中大門緊閉，兩側(cè)雕刻的獅子正襟危坐，仿佛嚴(yán)密守護(hù)著門內(nèi)的秘密。細(xì)看獅子，雕刻精細(xì)，線條流暢，形態(tài)生動，寓意著“事事如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墓室右側(cè)有鳳穿牡丹圖案，畫面中鳳凰穿梭于牡丹花叢中，鳳凰姿態(tài)優(yōu)美，牡丹花朵飽滿，展現(xiàn)了吉祥美好的意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更有趣的是位于墓室后側(cè)的元雜劇表演雕塑，戲臺上雕有樂床，服飾相同的四個人，除左邊一人袖手而坐外，其余的一執(zhí)拍板，一吹笛，一奏觱篥，生動地展現(xiàn)了當(dāng)時的戲曲表演場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號墓是整個墓群中最完整、最豪華的墓室，雕有兩層圍廊，墓室正中為墓主人及侍從雕像：左邊是墓主人，旁邊是正房，再旁邊則是小妾，兩側(cè)還有侍女和丫鬟。稀罕的是他們的衣領(lǐng)、口紅的顏色距今八百年依然鮮亮，真是嘆為觀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墓室后側(cè)的過路戲臺上，雕有雜劇人物，角色分為生、末、凈、旦、丑五類，其中第三人雙手向右打恭，頭向左斜側(cè)，雙眼和嘴部都畫紅圈，作滑稽表演，生動地展現(xiàn)了金代雜劇的表演形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號墓室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那些仿木構(gòu)建筑磚雕，那兩層圍廊是最早的閣樓式四合院格式，四周加飾彩繪，仿木的門窗連木紋都纖毫畢現(xiàn)。兩旁門樓上加飾的那些開口龍和閉口龍，據(jù)說都含有某種寓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還有這個墓室的所有基座都是須彌座，雕有力士、牡丹、蓮花、天馬、仙鹿、山羊、獅子等花卉跑獸，造型生動，線條流暢，展現(xiàn)了豐富的裝飾藝術(shù)風(fēng)格，也體現(xiàn)了這個墓室的等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馬村磚雕墓中未編號的墓室多為異地遷建而來，與段氏家族墓群風(fēng)格有所不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一座未編號的彩繪墓室里，我看到其四壁整體施以彩繪，局部還有壁畫，色彩相當(dāng)艷麗，內(nèi)容也十分獨特。同樣是磚雕“婦人啟門”圖在這里被施以彩繪，婦人被涂上腮紅和口紅，顯得生動而富有生活氣息；這里的“開芳宴”以壁畫形式呈現(xiàn)，且筆法流暢，形象逼真，顯得精美絕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參觀已至尾聲，我卻意猶未盡，于是循著來時的路徑，重新將所有墓室細(xì)細(xì)掃視。那些構(gòu)思精妙的墓室布局、美輪美奐的磚雕紋飾，還有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與人物故事，再次被我默默鐫刻于心。我希望日后遇見其他磚雕時，還能再次清晰地記起馬村磚雕墓中婦人啟門時的靈動身姿、開芳宴上的熱鬧場景，還有戲曲磚雕里那仿佛能聽見唱念做打的鮮活畫面，重溫今日這份震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出墓室時，夕陽正斜照在馬村磚雕墓的門樓上，給“天下第一墓”的匾額鍍上了一層暖光，也同時照亮了我的心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忽然意識到，參觀馬村磚雕墓的專注，并不是對古墓的敬畏，而是對藝術(shù)瑰寶的感動——是千年前的工匠，用鑿子把對生活的熱愛、對孝心的尊崇、對人間的眷戀，刻進(jìn)了每一塊青磚，讓我們得以隔著千年時光，觸摸到宋金百姓的溫度，看到他們?nèi)绾伟哑椒驳娜兆?，過成了值得永存的詩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5年10月8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文中部分照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謹(jǐn)向攝影師表示誠摯的謝意?。?lt;/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