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到北山村時，天還未醒透。山間的晨靄薄薄的，像一層洗舊的青紗，虛虛地籠著四面的山巒。路蜿蜒著引我們向上。風(fēng)里帶著一種清冽的、草木與泥土混合的氣息，吸入肺里，那點殘存的睡意便徹底消弭了，只余下一顆剔透的、期待的心。</p> <p class="ql-block">云海是有的，卻只是山坳里幾縷安分的、乳白的煙嵐，遲遲地，不肯彌漫開來，只肯做這巨畫邊上幾筆淡然的留白。</p> <p class="ql-block">在那一片素白與青灰的交界處，太陽探出了它的第一縷光芒。那已不是“光”了，倒像是一瓢熔化的、純?nèi)坏慕鹬?，被一位看不見的天神，毫不吝惜地潑灑下來！那層層疊疊、依山而筑的梯田，仿佛一瞬間被喚醒了沉睡的魂靈。它們不再是樸拙的泥土與作物，而是一架無比巨大的、通向九重霄漢的鎏金天梯。每一道彎曲的田埂，都成了金線，金光自上而下地流淌，活潑而又莊嚴(yán)，將這整座山巒變成了一座正在舉行晨禱的、靜默的圣殿。</p> <p class="ql-block">走得近些，才看清那“鎏金”的真相。原來，田里的稻子尚未完全熟透，是一片青黃參差的、正在過渡中的顏色。此刻，它們被這宏大的天光一照，青的便顯得沉靜而謙遜，像在積蓄最后的力量；黃的則愈發(fā)燦爛而溫暖，預(yù)告著即將到來的豐饒。這青與黃的交織，竟比純粹的金色更令我心動。它讓我看見了時光的步履，看見了生命從青澀走向飽滿的全部過程，那是一種行進中的、充滿希望的美。</p> <p class="ql-block">心滿意足地循著來路下山。腳步是輕快的，目光也是閑散的。就在這時，路旁的一叢牽住了我們的視線，是狗尾巴草。那樣尋常的、幾乎要被忽略的野草，此刻，在斜射過來的、愈發(fā)醇厚的陽光下，卻煥發(fā)出一種驚人的美。它們毛茸茸的穗子，被陽光照得透亮，邊緣泛起一圈霧紫色的、柔和的光暈。透過相機的鏡頭，它們每一根細(xì)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辨，像一個個被精心供奉的、微小而完美的生命。它們在風(fēng)里輕輕地?fù)u著，那樣自在，那樣安然。</p> <p class="ql-block">這一趟的旅程，何其豐贍。領(lǐng)略了那“鎏金天梯”的壯闊，品味了那“青黃稻浪”的幽微，而最后，竟是這樣一束在路邊靜默等候的狗尾巴草，用它那一身樸素的光華，為心中的畫卷，點上了一個最溫柔、最圓滿的句點。天地大美，原來從不拒絕任何一雙流連的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