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秋散記王京地 <p class="ql-block">晨露還在窗臺的薄荷葉上打盹，我已踩著微涼的風下樓。小區(qū)里的梧桐樹早把樹冠染成琥珀色，風一過，滿枝葉子便沙沙地翻著頁，像誰在翻動一本寫滿秋意的線裝書。枝椏間漏下的天光被葉縫剪得細碎，落在水泥路上，晃成一灘流動的金。一片葉兒打著旋兒落在肩頭，指尖碰上去，還帶著夜的清潤——倒像是秋姑娘從樹影里遞來的信箋，葉脈間的紋路都是疏朗的光，印著“天涼好個秋”的私語。</p> <p class="ql-block">穿過幸福林帶時，晨練的老人正把太極扇舞得舒展。墨色扇面綴著幾點朱砂，掠過草尖時驚起幾顆掛在狗尾草上的露珠；陽光斜斜照過來，竟在葉尖串成一串碎鉆，晃得人眼尾都染了暖光。石桌旁，穿校服的姑娘正低頭背書，發(fā)梢沾著片銀杏葉——許是昨夜風急，把樹尖最俏的那片黃偷來別在她發(fā)間。她抬手拂去時，睫毛上落的光也跟著顫，像把秋陽抖成星子，落在攤開的書頁上，給“自古逢秋悲寂寥”的句子鍍了層金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午后立在陽臺，看對面圍墻上的爬山虎正一點點卸去濃綠。曾經爬滿整面墻的藤蔓，此刻把紅的、黃的葉兒鋪得勻勻的，深褐的老藤在其中若隱若現，像位細心的畫師，正給磚墻描著漸變的裙邊。忽然有群鴿子從樓頂掠過，翅膀剪開淡藍的天，尾羽掃過晾衣繩上的襯衫；衣角晃了晃，把影子投在樓下的月季叢里——那叢月季偏是倔強的，秋深了還擎著幾朵半開的粉，襯衫的影子落在花瓣上，倒像是給這靜景添了幾筆活潑的批注。</p><p class="ql-block">暮色漫進紗窗時，玻璃杯里的菊花茶正緩緩舒展。蜷縮的花苞在熱水里慢慢綻開，浮起的不只是菊的清苦，還有窗外飄來的桂香——不知哪家樓下藏著桂樹，風過時便把甜香揉碎了送來，混著遠處燒烤攤飄來的煙火氣，竟釀出一種踏實的暖。抬眼望龍湖天曜，晚霞正把寫字樓的玻璃幕墻染成蜜糖色，連樓下便利店的暖光都變得格外溫柔；穿堂風卷著落葉掠過臺階，把一天的瑣碎都搖成輕輕的嘆息，落在街角那盞剛亮起的路燈下，與飛蟲的翅聲纏成一團。</p> <p class="ql-block">原來城里的秋從不用力。它藏在窗臺的露水洼里，躲在公園長椅的木紋中，還跟著鴿哨掠過鋼筋叢林。而我倚在這季候里，看光影在樓宇間游走，聽風穿過巷口時卷著落葉的低吟，忽然覺得，心就像被秋陽曬軟的棉絮：輕盈，安穩(wěn)，且裹滿了細碎的甜。是薄荷葉上的露，是姑娘發(fā)間的葉，是桂香里的暖——都在這城的秋光里，釀成了歲月靜好的模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