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藏地,心底始終揣著一個隱秘的執(zhí)念——不是打卡某座寺廟,也不是尋味某種美食,而是要再次與南迦巴瓦“約會”,得一個圓滿。 那座海拔7782米的雪峰,像藏在云霧里的神祇。獨特的三角形峰體被冰雪裹成銀白的尖頂,又常被流動的云絮纏得嚴實,仿佛故意藏起真容,只在偶爾漏出的光影里,泄露出幾分驚心動魄的雄偉。當?shù)厝藛舅靶吲濉?,這“羞”里藏著的,是閱盡千帆的清冷,也是不輕易示人的溫柔。 算下來,這趟行程里,我竟有六次機會與它相遇。出發(fā)前便聽過“十人九不遇”的說法,那時只當是旁人的夸張,直到一次次站在觀景臺前,才懂這“不遇”里,藏著多少期待與落空的心情。 第一次機會是去程經(jīng)過色季拉觀景臺。車剛停穩(wěn),雨就落了下來,細密的雨絲模糊了遠處的山影。 抬頭望去,只有厚重的云層像墨染的棉絮,把天空壓得低低的,別說雪峰,連山的輪廓都辨不清。我攥著相機的手慢慢松開,心里像被雨水浸過,潮潮的涼。 第二次機會是抵達格林村的傍晚。明知還飄著小雨,還是忍不住撐著傘往觀景臺跑。風裹著雨絲往衣領里鉆,站定后眺望,眼前卻只有茫茫云海——白色的云浪在山谷里翻涌,把南迦巴瓦藏得嚴嚴實實,仿佛它從未在此處停留過。 我望著那片望不到頭的白,輕輕嘆了口氣,倒也不覺得沮喪,反而生出點“果然如此”的坦然,或許,與它的相遇本就該多些波折。 第三次機會是格林村第二天的清晨。心里揣著點僥幸:說不定一夜雨停,云就散了呢? 可站在觀景臺的那一刻,所有期待都落了空——云霧比昨天傍晚更濃,像一塊巨大的白紗,把整個山谷都罩了起來,連近處的樹木都只剩朦朧的影子。我靠著欄桿站了許久,看著云霧在風里慢慢流動,卻始終等不到它散開的跡象,只好轉身下山,腳步慢了些,心里卻沒太在意,就當是和它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第四次機會是返程再次經(jīng)過色季拉觀景臺。車子剛停穩(wěn),同行的人突然驚呼起來。我立刻推開車門跑下去,抬頭的瞬間,心臟猛地一跳——云層裂開一道縫隙,南迦巴瓦的山尖尖露了出來,銀白的雪頂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像少女藏在面紗后偷偷打量的眼。 很快,那道縫隙又被云層合上,剛才的驚鴻一瞥,像一場短暫的夢。我望著重新被遮住的山峰,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原來它不是不愿見我,只是想在不經(jīng)意時,給我一點小小的驚喜。 第五次機會是入住索松村的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雅魯藏布江的水泛著粼粼的光,天氣好得讓人心里發(fā)慌。 我沿著江邊慢慢走,眼睛始終盯著遠處的山影,可那座熟悉的三角形峰體,還是被一層薄薄的云層裹著,像裹著一層半透明的紗,始終不肯徹底散開。 我坐在江邊的石頭上,看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心里平靜得很,或許,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差一點”的相遇。 第六次機會是第二天清晨。推開窗的瞬間,呼吸都頓了一下——天空藍得像被水洗過,南迦巴瓦的九個山峰清晰可見。 我連忙抓起相機就往民宿的露臺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南迦巴瓦完整地出現(xiàn)在眼前,它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遠處,銀白的雪峰從山腳延伸到峰頂,三角形的峰體在晨曦中舒展著,沒有云霧遮擋,沒有雨水模糊,每一道山脊的線條都清晰得仿佛能觸摸到。 周圍的人或舉著相機連拍,或閉著眼睛靜靜站著,沒人說話,卻都能感受到彼此心里的震撼——那種被自然的雄偉擊中的感覺,像一股暖流從心底涌上來,眼眶竟有些發(fā)熱。 后來我常常想起那一刻,才懂為什么有人說,見過南迦巴瓦的全貌,才算真正到過藏地。 藏民說它是雷電之峰,是神山,是信仰的歸宿。 原來那些纏繞的云霧、錯過的相遇,都是為了讓這一刻的相見更珍貴——當神話與信仰落在銀白的雪峰上,當期待了六次的相遇終于圓滿,那座冰冷的雪山,突然有了溫度。 我想,我是幸運的,不僅因為見到了南迦巴瓦的全貌,更因為在一次次期待與落空里,讀懂了“相遇”的意義——有些美好,本就該在等待里,慢慢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