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草葉該是昨夜最虔誠的信使。它們蜷在露水里，把月光浸過的心事洇成半透明的墨跡——許是桂樹飄落的碎語，或是流螢掠過的輕吟。每一滴露水都墜在葉尖，像枚小巧的水晶印章，在青綠色的信箋上輕輕落款。那印文無人能識，是風(fēng)走過時抖落的地址，還是星辰托夢時鈐下的手諭？只待第一縷晨光漫過來，這些濕漉漉的簽名便順著葉脈悄悄隱去，獨留葉面上一圈淺淺的痕，像被時光蓋過的郵戳，暈開半透明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窗簾總愛與風(fēng)捉迷藏。先是被推搡著掀起一角，露出窗外垂落的藤蘿，那些新發(fā)的卷須正蘸著晨霧書寫；繼而又被卷成半開的信箋模樣，讓穿堂而過的風(fēng)在褶皺里寫下碎語。那些話語大抵是關(guān)于晨間的薄霧如何漫過石橋，或是檐下新筑的燕巢里藏著第幾片春泥，字跡輕得像未干的墨痕，卻被陽光悄悄拓在窗欞上，拓成一格格鏤空的詩行。</p> <p class="ql-block">陽光是最懂禮貌的訪客。它不急于叩門，只順著窗簾的縫隙踮腳溜進(jìn)來，踮過木地板上浮動的光斑，那光斑里還游著昨夜漏進(jìn)來的星子；踮過桌角攤開的書頁，書脊上的燙金正隨著光線漸次蘇醒。最終它停在你微闔的眼睫上打了個轉(zhuǎn)，那睫毛上還沾著昨夜的困意，像未拆的信封上凝著的晨霜，薄得能映出夢里的輪廓。陽光便取來金箔般的顏料，輕輕一按，在那片柔軟的陰影上蓋了個郵戳——是今日的日期綴著云絮的郵戳，是人間的請柬印著花香的郵戳，是說“醒來吧，看看這封從黎明寄來的信”的溫柔暗號。</p> <p class="ql-block">等你睜開眼時，露水的簽名已洇入泥土，在根須間長成秘密的年輪；風(fēng)的信箋早飄向云端，被流云疊成寄往黃昏的郵包。唯有睫毛上的金色郵戳還留著陽光的溫度，像一句蓋了郵戳的情話，油墨里摻著松節(jié)油的清苦與蜂蜜的甜，在晨光漫過的瞬間，輕輕燙在了眼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