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北大土雞湯里的舊時(shí)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北大村的土雞湯香，是系著舊時(shí)光的棉線，輕輕一牽，就將我拽回滇桂邊城那坡的群山褶皺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的北大，不是京城那座盛名在外的最高學(xué)府，是南疆那坡城郊藏在山懷里的小屯子。四面青山環(huán)抱，溫柔地把它裹在中間，那會(huì)兒還是滇桂往來的要道，柏油路彎彎曲曲繞著山走，貨車駛過，車輪碾起的細(xì)碎塵土，在夕陽里飄成朦朧的金霧。我在那坡工作時(shí)，條件雖不及當(dāng)下這般好，卻攢下了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幕貞洠铛r活的那縷，就藏在北大村香甜的土雞湯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與北大土雞湯的初遇，原是一場(chǎng)偶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初秋的工作總是扎堆，連續(xù)幾日扎在工作里，我像被抽去了精氣神，坐在辦公桌前連抬手翻文件的力氣都沒有——許是發(fā)痧了，食堂的飯菜剛端到跟前，那股寡淡的熱氣一飄來，胃里就直犯惡心。同事俊程瞅著我疲憊的臉，爽朗地對(duì)我說：“走，去北大喝碗土雞湯，保準(zhǔn)喝下去，胃口就回來了?！闭f著，他又喊上喜歡游泳的順作兄，還有總是溫文爾雅的團(tuán)哥，四個(gè)人踩著夕陽鋪在路面的碎金，往北大村走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路不算遠(yuǎn)，半個(gè)多小時(shí)就到了?？〕淌扉T熟路領(lǐng)我們到路邊一戶人家，院子里的土灶正燒得旺，黑鐵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地冒泡，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響，火光跳在女主人的臉上，把她眼角的笑紋都映得暖融融的，令人感到很親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們?cè)陔u籠旁選了一只土雞，那會(huì)兒物價(jià)便宜，不到五十塊錢，是現(xiàn)殺的。雞皮泛著新鮮的橙黃，剛褪盡羽毛，就透著股緊實(shí)的鮮活，讓人光看著，就篤定這雞湯定是極香、極甜的。女主人動(dòng)作麻利，先把雞砍成塊，擱些碎生姜、倒些土酒，在熱鍋里翻炒幾分鐘——滋滋聲響里，腥味慢慢散了，雞肉的焦香飄出來，再換一口鍋，加冷水慢慢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約莫半個(gè)鐘頭后，女主人掀開鍋蓋的瞬間，熱氣裹著濃得化不開的香撲面而來。鍋里的湯是透亮的淡黃色，雞塊沉在鍋底，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花，再放幾根翠綠的香菜飄在上面，像秋陽的暖意揉進(jìn)土雞湯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土雞湯一上桌，我們各盛一碗，我急不可耐地抿了一口——溫?zé)岬臏^喉嚨，先是鮮得人眼睛發(fā)亮，接著是清潤(rùn)的甜，那甜不是糖的膩，是土雞在慢火里熬透的本味，順著喉嚨暖到胃里，連渾身的毛孔都舒舒服服地張開了，渙散的精神氣也一點(diǎn)點(diǎn)回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就著這土雞湯，一口湯一口肉地吃。土雞肉真緊實(shí)，咬下去能嘗到清晰的紋理，連骨頭縫里都浸著湯的香。團(tuán)哥一邊吃一邊嘆：“這雞定是在山上跑慣了的，不然哪來這么濃的香?！迸魅寺犚娏?，笑著搭話：“都是自家養(yǎng)的，每天往山上放，吃的是草籽和蟲子，湯里只放些姜酒，要的就是這份原滋原味?！表樧餍纸又f：“喝了土雞湯，去感馱巖游泳也不怕水冷了?！?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肚子撐得圓滾滾，先前的乏力和沒胃口，早被這土雞湯趕得無影無蹤。走出院子時(shí)，夜色已經(jīng)漫過山頭，山風(fēng)帶著涼意吹過來，卻一點(diǎn)也不覺得冷，只覺得渾身暖烘烘的，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常往北大村跑，喝了好多次土雞湯，每一次的香與甜，都深深刻在記憶里。而第一次和北大土雞湯的邂逅，尤為最深刻?；蛟S是那天的疲憊襯得湯更鮮，或許是夕陽下的村莊、灶膛里的火光，還有和朋友圍坐的熱鬧，都悄悄揉進(jìn)了那碗湯里。也正是這碗湯，讓我更真切地觸到了邊城的溫度，也點(diǎn)燃了對(duì)這份工作的熱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二十年過去，我離開邊城也將近二十年了。每當(dāng)回憶起在邊城的日子，總想起北大村，想起那股蕩著甜香的雞湯味——那是舊時(shí)光里的溫暖，藏著邊城的煙火氣，藏著和朋友一起走過的、暖悠悠的好時(shí)光，藏著我當(dāng)年對(duì)未來生活的質(zhì)樸憧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