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剛收到田總的微信,那字里行間是早春時節(jié)穿透云層的第一縷陽光,“唰”地一下,瞬間將我的胸口照得透亮。指尖輕輕劃過手機屏幕,那些與田總并肩摸爬滾打、不分晝夜的過往,那些走村串戶、歷經(jīng)四季的時光,如同老膠片一般,一格一格在我的腦海里緩緩放映開來,帶著井下煤塵的嗆鼻味道、米面油的質(zhì)樸香氣,還有那難以言表的溫暖情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井下的風,總是裹挾著細碎的煤塵,在幽深的礦井中肆意飄蕩。礦燈那明亮的光束,在無盡的黑暗里奮力劃出一片光亮。我們踩著濕滑的臺階,一步一步緩緩向下,靴底與碎石相互碾磨,發(fā)出清脆而又規(guī)律的聲響。田總向來沒有一點兒架子,他安全帽上的礦燈,與我們普通工人的并無二致,同樣在黑暗中晃動著。他總是走在隊伍的中間位置,時不時地回頭,關(guān)切地提醒著:“踩穩(wěn)點兒,別滑倒!”“注意頂板,小心落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在工作面上,突然有一塊矸石毫無征兆地落下。田總眼疾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把將小王拽到身后,自己卻被矸石蹭破了胳膊。可他卻只是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我這皮糙肉厚的,不礙事兒。”升井之后,澡堂里的水帶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大家紛紛脫下沾滿煤塵的工裝,互相搓著背。田總抹開臉上的煤灰,開始算起當班的產(chǎn)量,興奮地說:“要是達標了,我就請你們吃礦區(qū)門口那家超好吃的鐵鍋燉!”那一刻,他眼里的光芒,比礦燈還要明亮幾分,藏著一整個璀璨的星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來,田總牽頭做起了公益事業(yè)。我們這些常年與煤炭打交道的粗人,在他的帶領(lǐng)下,跑遍了附近的一個個山坳。田總常說:“農(nóng)村的老人最怕孤單冷清,咱們得常去看看他們。”于是,我們每季度都會去一趟,將米面油扛在肩上,也扛進了老人們的屋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山坳里的張大爺,腿疼多年,一直下不了炕。田總每次去,都會蹲在炕沿邊,耐心地聽張大爺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長里短。臨走的時候,他總會悄悄地在枕頭下塞一些錢,然后再三叮囑村干部:“要是張大爺有什么事兒,就趕緊給我打電話?!被爻痰能嚿希锟偼巴獾奶锕?,感慨地說:“咱們多跑這一趟,老人們心里就能多亮堂一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于貧困學生,田總更是格外較真。從篩選幫扶名單,到一家一家地入戶走訪,他都親自帶著我們?nèi)プ?。在半山腰的一間土坯房里,住著一個小女孩叫小花。她家的墻上貼滿了獎狀,可因為父親患病,家里實在拿不出錢,她差點就要輟學了。田總緊緊握住小花的手,溫柔而又堅定地說:“孩子,別怕,有我們在呢。”他不僅當場付清了小花的學費,還拉著我們湊錢,給小花買了書桌和臺燈。此后,每學期開學的時候,學習用品都會準時寄到小花家里;逢年過節(jié),新衣裳也會托我們捎去。后來,小花考上了重點高中,田總在群里連發(fā)了三條語音,那興奮的語氣,就像自家孩子中了狀元一樣。他說:“幫孩子走出大山,比多挖一噸煤更有意義,這是在給日子播下希望的種子啊?!?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到今日,我才得知田總已經(jīng)調(diào)去新疆工作,而且已經(jīng)四十多天沒有回家了。他把對家人的深深惦念,又悄悄地藏進了戈壁那呼嘯的風里,就像當年在礦上一樣,哪怕自己再累再辛苦,心里也始終惦記著礦上的弟兄們,惦記著山里的那些老人和孩子。我這邊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每當閑下來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田總安全帽下那溫暖的笑容,還有他那句樸實而又深刻的話:“人這一輩子,能和靠譜的人一起拼搏奮斗,能幫到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那就值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知道田總是否已經(jīng)習慣了新疆那巨大的晝夜溫差,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是否都安好?我猜想,無論他走到哪里,都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紅紅火火。要是哪天他有機會來南方,我一定會泡上一壺最釅的普洱茶,靜靜地聽他講述那大漠風沙中的胡楊故事。然后,我會自豪地告訴他:張大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拄著拐杖下地走路了,小花期末考試考了年級前十;當年他教會我們的那些善良和擔當,我們都一直記在心里,也正像他一樣,一點點地去做著,去傳遞著這份溫暖和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