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娘家,看到大哥家孩子們新建的別墅,總會感慨萬千。</p><p class="ql-block"> 娘家村子屬于一個雜姓村,有葉張高郭王五大姓氏,這在我們那兒比較少見。其中,葉姓是主打。我家是自爺爺輩由于老家常被水淹逃難至此,我父輩只有伯父家和我家,令我不解的是我們王家的總共只有兩家,可伯父家屬東隊,我家屬西隊,而西隊基本都是葉姓,他們團結(jié)到姓同不算連名都要同一個字。偏我父親常年在外,母親又敦厚怯弱,我們兄妹五個的處境可想而知,由此,較量也是自那時就在我們兄妹幾個心底萌生———我們一定要努力,為我家姓氏爭光。父親應(yīng)該是我們最好的表率,這個從我家老屋的變遷足可彰顯。</p> <p class="ql-block"> 記憶中兒時老屋不僅破敗而且擁擠。那時我伯父家和我家都擠在三間土坯房外加房前屋后搭建的一些小屋子里。東半邊是伯父家的,我家在西半邊。西房主臥自然屬于大哥大嫂,那主臥前搭建的小屋是我父母以及我和姐姐的臥室,也是家里的貯藏室,西房后邊搭建的小屋是二哥三哥的臥室,臥房里還有一頭大母豬,西房左邊搭建的小屋就是廚房。這樣的構(gòu)建讓哥嫂的臥房總是黑黢黢的,光源只是屋頂?shù)囊粡埩镣吆烷_門時擠進的幾縷光線。我們的臥室最擁擠,父母的板床跟我和姐姐睡的睡柜呈7字形擺放,中間隔著一個大立柜,米缸油缸還有一切生活物什都放在那間屋子里,空余的那塊地兒剛好容得下晚上睡覺時不老實被姐姐嫌厭地一腳從睡柜上撩下的我。要說最可憐的二哥三哥,一間小屋半邊是他們的小床,半邊是一頭大母豬,那個騷臭可想而知,特變是在夏天,蚊蠅臭蟲是一抓一大把。那時小小的我就注意到房前屋后不時會多出一堆瓦或堂屋里多幾根柱子,后來才知道,那是我一輩子辛勞的父親在籌建新住房。</p> <p class="ql-block"> 也許是二哥快到婚年了,七十年代末,我家和伯父家終于分別建房了,伯父家搬離老地基,我家在原先的地基上方方正正建了五間正房,雖然仍然是土坯房,但看著它,感覺就好像一個一直蜷縮在一個角落不得伸展的漢子突然能四仰八叉伸開拳腳一樣敞亮。最讓我歡喜的是我有獨立的臥室了,那時姐姐早已出嫁,為了二哥的婚房更寬敞把我臥室的門開在家門外(門外是一條悠長狹窄的小道,北面還有一個樹木叢生,怪異鬼魅的園子),雖然每天晚上我都是端著煤油燈膽顫心驚地回房間,但關(guān)上門躲在蚊帳里望著屋頂遐想,再也沒有人干擾了,那樣的愜意別人無法可知。之后兩三年,父親又為一直跟我們合家十年的大哥大嫂新建了一棟小三居,雖然也是土坯房。但短短幾年光景,我王家由一棟小居一下子變成了三棟獨立的房屋,這讓其他姓氏羨慕嫉妒了好久。尤其妒忌在鎮(zhèn)上上班的我父親能便利弄到一般老百姓弄不到的緊俏物資,要知道那時還是在人民公社化時期呢。</p> <p class="ql-block"> 父親在世的榮光不是建那兩棟土坯房,而是八十年代中期興建那棟有回廊的磚瓦房。“嘟嘟嘟”,那定是拖拉機給我家送磚送瓦,于是,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聚集在我家小院,眼饞地看看紅紅的火磚碼滿我家的房前屋后,之后不久,一棟八間磚瓦房就屹立在我村正中間,那棟房子不知道讓眼窩淺的村民多么的艷羨。磚瓦房,那是磚瓦房,人家都還是土坯房呢。更妙的是它的設(shè)計,中間六間正房,東三間是二哥家的,西三間是準備給三哥的婚房,兩邊的跑堂房自然地比六間正房往外出挑一兩米,這樣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條長長的內(nèi)走廊,這個樣式的磚瓦房不僅在我們村,就是在方圓幾十里也很少見,所以呀,那些葉氏、張氏等都估計嫉妒得心里是貓爪一樣難受,不然,我家前屋因家窮子多而愁瘋的那個葉家人不會往我家屋頂扔磚頭,還喊著我父親的名字叫罵,那是妥妥因妒生怨再發(fā)瘋。不說別人,就是我的親伯父看了我家那棟新房子,也是眼睛突然一紅繼而拄著拐杖篤篤篤地墨著臉轉(zhuǎn)身離去的。記得那時的父親每次下班回家,立穩(wěn)他的寶貝自行車后就打著背手,然后在屋前屋后轉(zhuǎn)悠,那種志得意滿在他臉上的每一道紋理間顯現(xiàn),有時無處可炫,就走到我的臥室,就是最東邊那間跑堂屋,無話找話地跟我說:“總說你同學(xué)家漂亮,有比我家還漂亮的不?”我配合地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記得帶同學(xué)來我家玩?!备赣H走出我的房門還不忘帶著炫耀的語氣囑咐一句。</p> <p class="ql-block"> 到九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洪流讓我們原本貧困落后的村子一下子注入了無限活力,村民的腰包也逐漸鼓脹,于是,村里的樓房是一棟棟拔地而起,我家自然不會落伍,堂哥家的兩兒子,我大哥二哥也都先后建了樓房,可我一直在外做工頭且小有成就的三哥偏不隨大流,他就在原地基建了一棟別致的小平房。臥室,廚房廁所自成一體,客廳氣派敞亮,整個房屋用木板吊頂,屋頂鮮紅的波狀水泥瓦在陽光下特別鮮艷奪目,這讓那些站在樓頂俯瞰我三哥家的村民心里又開始懊悔:我咋就不知道在家也設(shè)計廁所呢,廚房在外還真不方便呀,這樓上樓下跑來跑去真是怪費神的……王家老三怎么就……是哈,當時的村民只是一個念頭:我要用紅磚碼成高樓,氣派!他們哪里知道什么是美觀,什么是實用。我三哥用自己的那棟別墅級別的小平房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他們上了一課。</p> <p class="ql-block"> 而今,小輩們都紛紛跳出那個讓我常?;隊繅衾@的小村子,他們擠進不同城市,在那里安家立業(yè)定居,但哥嫂們?nèi)圆辉鸽x開,所以回家的路還是常常被他們的車輪磨得滾燙。尤其是年逾七旬的大哥家的孩子們。</p><p class="ql-block"> 大哥大嫂體弱多病,孩子們多次要他們到城里去享享清福,都被婉拒,沒辦法,他們于是合謀在家建一棟豪華別墅,好讓大哥大嫂享受享受。當二哥三哥明曉他們有建別墅的意念時,那是非常熱心地極力促成,我知道,他們的動機跟侄兒們完全不一樣,他們想的是一定要讓我王家住房在村子里最閃亮、最耀眼。沒成想,還真的成真了!</p><p class="ql-block"> 還沒進村子,遠遠地就可以看到村東頭那棟耀眼的別墅,兩層樓頂上藍色的波狀水泥瓦在太陽光下閃著幽蘭的光亮,豪氣中多出幾分雅致。大廳的豪華吊燈、霸氣中帶著幾分別致的樓梯、光潔如鏡的地面、還有長長的內(nèi)走廊恍若把人帶進豪華大酒店,但光潔寬敞的廚房中鍋碗瓢盆、后院的碧綠菜畦、還有哥嫂隨手擺放的衣物鞋襪又有濃濃的人間煙火氣。它真的如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屹立在娘家村子?xùn)|頭。幾乎每一輛滑進村子的車子經(jīng)過那棟別墅,都會忍不住剎車、開窗、注目??上У氖悄菐讉€曾經(jīng)欺凌我大哥,覬覦我大哥難在本村翻出浪花的幾個同村老哥都已經(jīng)久瞑九泉之下了,不知道他們的幽靈回村看到會作何感想。</p><p class="ql-block"> 看,說著說著就差點跑偏了。我每次回娘家看到我的大哥大嫂在那棟房子里晃蕩,他們是那樣怡然,那樣饜足,我就會想到我娘在三哥為她做的那棟豪奢小平房里的自得和滿足。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我父輩為了我的哥哥們安家立業(yè),那是殫精竭力為他們建房,而后,晚輩為了父母能安享晚年,費盡心機為他們建房,這是我王家人在暗暗與村里他姓較量時也在告知他姓村民———家就應(yīng)該這樣———父慈子孝。我常想,要不是父親含辛茹苦為哥哥們撐起他們的天空,說不定沒有他們今兒的模樣,要不是三哥為我娘做那棟小別墅,我娘可能不能活到八十六歲的高齡。要是大哥家的這棟別墅也能讓我曾經(jīng)受苦受難的大哥大嫂躲過病災(zāi),讓孩子們的孝心有地可放有力可使就更好了。</p><p class="ql-block"> 回望我們王家的老屋變遷,這 短短幾十年,娘家老屋的更新?lián)Q代有點似大片電影,我孩童時那樣擁擠破敗的老屋到眼前這樣霸氣的豪華別墅,那是在見證我王家人用我祖輩血脈中遺留下的那種不服輸?shù)木?,在時代的洪潮中一直抓住時代的韁繩竭力拼搏上進。誠然,再高妙的弄潮手要是潮不動也無法顯身手。因而,還是要感謝這波時代洪潮,還有他姓村民的時時激勵。</p><p class="ql-block"> 最后,愿我王家后輩不管立處什么樣的社會背景,都能自尊自愛,自立自強,成為時代的標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