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遠浩出院那天，劉建剛開著一輛破舊的面包車來接他們。劉麗娜拎著行李跟在父親身后，發(fā)現(xiàn)車子行駛的方向不是回他們公寓的路。</p><p class="ql-block">"爸，我們?nèi)ツ模?quot;</p><p class="ql-block">劉建剛從后視鏡看了眼后座閉目養(yǎng)神的遠浩："先去個地方，不遠。"</p><p class="ql-block">二十分鐘后，面包車停在了郊區(qū)一個老舊的修車廠前。生銹的鐵門旁掛著"老周摩托修理"的招牌，一個滿臉油污的中年男人走出來，朝劉建剛揮揮手："老劉，都給你弄好了！"</p><p class="ql-block">劉建剛領(lǐng)著兩人繞到修車廠后院。陽光下，一輛漆成深藍色的老式摩托車熠熠生輝，油箱上噴著褪色的火焰紋樣。</p><p class="ql-block">"這是..."遠浩瞪大了眼睛。</p><p class="ql-block">"我的老伙計。"劉建剛愛撫地摸了摸油箱，"1985年的本田CG125，"他轉(zhuǎn)向遠浩，"想學(xué)嗎？"</p><p class="ql-block">遠浩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像個收到圣誕禮物的孩子："我可以嗎？"</p><p class="ql-block">劉麗娜驚訝地看著父親——這個在她記憶中永遠嚴肅刻板的男人，此刻眼中閃爍著少年般的光彩。劉建剛掏出鑰匙扔給遠浩："先聽聽它的心跳。"</p><p class="ql-block">鑰匙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遠浩伸手去接，卻因為身體虛弱差點沒接住。劉麗娜下意識想扶他，卻被父親攔住。"讓他自己來。"劉建剛輕聲說。</p><p class="ql-block">遠浩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 ignition。隨著一陣轟鳴，摩托車如同沉睡多年的野獸蘇醒了。震動通過金屬骨架傳遞到遠浩掌心，他的眼睛亮了起來。</p><p class="ql-block">"太棒了..."他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撫過儀表盤。</p><p class="ql-block">劉麗娜突然想起遠浩設(shè)計的那些游戲——幾乎每個大作里都藏著可騎乘的摩托車彩蛋。玩家們一直以為那是他向《暴力摩托》致敬，現(xiàn)在她才明白，那是對自由的渴望。</p><p class="ql-block">"等你好利索了，我教你騎。"劉建剛拍拍遠浩的肩膀，轉(zhuǎn)向女兒，"麗娜，你媽問起來就說是我非要買的。"</p><p class="ql-block">回程路上，遠浩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不時回頭看向被固定在面包車后廂的摩托車。劉建剛透過后視鏡看他："醫(yī)生開的藥按時吃了嗎？"</p><p class="ql-block">遠浩點點頭："減了劑量，加了種新藥。"</p><p class="ql-block">"心理醫(yī)生怎么說？"</p><p class="ql-block">"建議我...多談?wù)勥^去的事。"遠浩的聲音低了下去，"不太容易。"</p><p class="ql-block">劉建剛沉默片刻："我像你這么大時，騎這輛車去過西藏。路上遇到塌方，差點連人帶車掉下懸崖。"他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回來后，所有人都說我該賣了它，安分過日子。"</p><p class="ql-block">遠浩抬起頭，目光與后視鏡中的劉建剛相遇。</p><p class="ql-block">"有些聲音，"劉建剛繼續(xù)道，"不是來自愛你的人，而是來自害怕失去你的人。"</p><p class="ql-block">劉麗娜心頭一震。她從未聽過父親這樣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面包車駛過一片樹蔭，斑駁的光影在三人臉上流轉(zhuǎn)。</p><p class="ql-block">到家后，劉麗娜堅持讓遠浩先休息，自己則去超市買些食材。回來時，她發(fā)現(xiàn)公寓門口站著個意想不到的人——母親張慧芳，手里還拎著一個保溫桶。</p><p class="ql-block">"媽？你怎么..."</p><p class="ql-block">"給你爸送他忘帶的降壓藥。"張慧芳不自在地晃了晃保溫桶，"順便...燉了點當歸雞湯。"</p><p class="ql-block">劉麗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親燉湯？給遠浩？</p><p class="ql-block">進門后，張慧芳的目光立刻被客廳墻上新掛的照片吸引——是遠浩和劉麗娜在游戲展上的合影，兩人站在遠浩設(shè)計的游戲巨幅海報前，笑得燦爛。</p><p class="ql-block">"他設(shè)計的？"張慧芳湊近看了看海報上的游戲名稱。</p><p class="ql-block">"嗯，去年最暢銷的解謎游戲之一。"劉麗娜驕傲地說，"玩家評價說有'治愈心靈的力量'。"</p><p class="ql-block">張慧芳輕哼一聲，卻多看了幾眼。她放下保溫桶，目光掃過整潔的客廳，停在電視柜旁的游戲主機上。"就這個讓他天天熬夜？"</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好多了。"劉麗娜打開保溫桶，當歸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媽，謝謝你。"</p><p class="ql-block">"別多想，我只是..."張慧芳話沒說完，臥室門開了。遠浩穿著睡衣走出來，看到張慧芳明顯愣住了。</p><p class="ql-block">"阿姨好。"他拘謹?shù)卣局鄙眢w。</p><p class="ql-block">張慧芳上下打量他："氣色比上次好點。"她指了指保溫桶，"趁熱喝。"</p><p class="ql-block">遠浩受寵若驚地接過碗，小口啜飲。劉麗娜注意到母親的目光落在遠浩手腕上——那里有一道細長的疤痕，是上次住院抽血留下的。</p><p class="ql-block">"還...疼嗎？"張慧芳生硬地問。</p><p class="ql-block">遠浩搖搖頭："好多了。謝謝阿姨關(guān)心。"</p><p class="ql-block">一陣尷尬的沉默后，張慧芳突然問："你父母知道你的情況嗎？"</p><p class="ql-block">"媽！"劉麗娜警告地叫道。</p><p class="ql-block">遠浩放下碗："我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母親再婚去了國外。"他平靜地說，"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一直一個人。"</p><p class="ql-block">張慧芳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她走到沙發(fā)前坐下，從包里拿出一疊紙："我去醫(yī)院拿了你所有的檢查報告。"</p><p class="ql-block">劉麗娜倒吸一口氣："媽！你怎么能——"</p><p class="ql-block">"心率不齊，心肌缺血，輕度貧血。"張慧芳翻著報告，語氣專業(yè)得像個醫(yī)生——她退休前確實是護士長，"抑郁癥病史五年，藥物控制良好..."她抬頭直視遠浩，"為什么隱瞞病史？"</p><p class="ql-block">遠浩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怕...被嫌棄。"</p><p class="ql-block">張慧芳放下報告，長嘆一口氣："傻孩子。"她站起身，走向門口，"湯記得喝完。當歸補血。"</p><p class="ql-block">門關(guān)上后，劉麗娜和遠浩面面相覷。</p><p class="ql-block">"我剛才是不是在做夢？"遠浩捏了捏自己的臉，"你媽給我燉湯？"</p><p class="ql-block">劉麗娜笑著搖頭："她心軟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下周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禮物？"</p><p class="ql-block">遠浩思考了一會兒，眼睛亮起來："想騎那輛摩托車。"</p><p class="ql-block">"不行！醫(yī)生說你至少一個月不能劇烈運動！"</p><p class="ql-block">"那就...陪我玩?zhèn)€游戲吧。"遠浩神秘地笑笑，"我自己設(shè)計的，還沒發(fā)行。"</p><p class="ql-block">生日那天晚上，遠浩神秘兮兮地把劉麗娜帶到電腦前。屏幕上一個簡陋的標題寫著《晚安之后》。</p><p class="ql-block">"這是..."</p><p class="ql-block">"我們的故事。"遠浩點開游戲，畫面跳轉(zhuǎn)到一間臥室場景，像素風(fēng)的小人正躺在床上，"從我們同居第一天開始。"</p><p class="ql-block">隨著游戲進行，劉麗娜驚訝地看到了他們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吵架、和好、住院、父親的摩托車...甚至包括張慧芳送湯的情節(jié)。游戲最后，兩個像素小人騎上摩托車，駛向夕陽。</p><p class="ql-block">"你什么時候做的這些？"劉麗娜眼眶發(fā)熱。</p><p class="ql-block">"每次...熬夜的時候。"遠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睡不著就做一點。"</p><p class="ql-block">劉麗娜這才明白，遠浩那些深夜的游戲時間，有多少是用在了這里。她抱住遠浩，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和摩托車機油的氣味。</p><p class="ql-block">"明年生日，"她在耳邊輕聲說，"我們真的騎摩托車去旅行吧。"</p><p class="ql-block">遠浩緊緊回抱她："一言為定。"</p><p class="ql-block">這時，門鈴響了。劉麗娜開門，意外地看到父母站在門外。劉建剛手里拿著兩頂頭盔，張慧芳則拎著一個蛋糕。</p><p class="ql-block">"生日快樂。"張慧芳不自然地說，"你爸非要來..."</p><p class="ql-block">劉建剛把一頂頭盔遞給遠浩："等你好了再用。"然后轉(zhuǎn)向女兒，"另一頂是你的。"</p><p class="ql-block">劉麗娜接過頭盔，突然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劉建剛戴著這頂頭盔，站在摩托車旁意氣風(fēng)發(fā)。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給未來的騎士"。</p><p class="ql-block">張慧芳看到照片，眼神軟了下來："你爸一直留著這個..."</p><p class="ql-block">夜深了，蛋糕吃完，父母告辭離去。遠浩靠在陽臺上，望著星空出神。劉麗娜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溫水——現(xiàn)在她記得提醒他按時吃藥了。</p><p class="ql-block">"在想什么？"她問。</p><p class="ql-block">遠浩接過水杯，藥片在杯中發(fā)出輕響："想你爸說的那個聲音...害怕失去的人的聲音。"他仰頭服下藥片，"我突然明白，我父親當年...可能也是太害怕失去了。"</p><p class="ql-block">劉麗娜握住他的手。夜風(fēng)拂過兩人交握的手指，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暖。樓下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由近及遠，像是奔向自由的號角。</p><p class="ql-block">她知道，遠浩的噩夢不會一夜消失，母親的偏見也不會完全化解。但此刻，在星光與城市燈火的交界處，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進——就像游戲里那兩個奔向夕陽的像素小人，雖然笨拙，卻充滿希望。</p><p class="ql-block">[全文完]</p><p class="ql-block"> 文/JH</p><p class="ql-block"> 圖/A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