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08.14</p><p class="ql-block">心書·美篇書第五部《相思千里》 增刊二十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縱明月相思千里隔。夢咫尺，勤書尺；夢咫尺，勤書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秘境版納</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上 橄欖壩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今天是8月14日，昨天下午，我和夢迪來到西雙版納。這是今年第二次來到這里。這一趟，我決定給夢迪安排橄欖壩到勐遠(yuǎn)仙境再到勐海和南糯山的線路，中間還穿插了大佛寺。</p><p class="ql-block">我們的車行至橄欖壩傣族園時，灼熱的日光正蒸騰著萬物，空氣里浮動著水與植物的氣息。人聲鼎沸處，潑水盛事已經(jīng)如沸水般喧騰開來了——水花飛揚四濺，如萬千碎玉，在人們之間劃出銀亮軌跡，是水之生命的舞蹈。水珠相互追逐、碰撞，最終化為無形，滴落于干渴的土地上，仿佛回歸了生命最初樸素的形態(tài)。傣族人的水缽里盛放的何止是水？那是他們心中奔涌不息的河，是古老根脈的延續(xù)。每一滴飛濺之水都映著太陽的灼熱光芒，折射出古老民族對水的膜拜，那虔誠的神情，分明是向著生命源頭俯首。</p><p class="ql-block">潑水者們的面龐上，水痕縱橫交錯，既像淚又像笑；水淋淋的衣衫緊貼肌膚，勾勒出歡愉與疲憊交織的線條。水終究會干涸，歡愉亦如朝露般短暫。然而，那濕漉漉的衣衫緊貼在身上，竟讓人恍惚覺出一種奇異的沉重，仿佛靈魂也被這水浸透了幾分——清冽的歡愉之后，裸露出來的，依舊是干涸的心田。</p> <p class="ql-block">離開水的盛宴，我們來到勐罕春滿大佛寺。寺前臺階之上，一個身形枯瘦、衣衫襤褸的老者正虔誠跪拜。每一次叩首，額頭都深深觸及塵土，那佝僂的脊背在暮光里彎成了一張弓，又像是一段被歲月侵蝕而沉墜的枯枝。殿內(nèi)巨大的佛像低垂著眼瞼，目光溫和地凝視著下方，那目光里包容著老者的卑微與執(zhí)著，也包容著門外依舊喧囂的塵世。金身佛像那含斂的目光，如古井無波，平靜地映照著老者卑微的形骸，亦映照著我這個過客的內(nèi)心——佛的目光所及，眾生平等，無論是塵土中的匍匐，還是殿堂外的喧囂，皆在其慈悲的籠罩之下。佛眼無波，看盡了人間悲歡，卻不說破。佛堂里彌漫著沉靜的香氣，人間的祈愿如煙般飄升，纏繞著金身，卻終究散入虛空。這香火繚繞的靜默，竟比方才水花四濺的喧嘩更直抵人心。</p><p class="ql-block">橄欖壩，這里瀾滄江江水悠悠，流淌著一段往事。八月的橄欖壩，稻穗垂首如沉思。瀾滄江水裹著喜馬拉雅的雪魄，在勐罕壩子上劃出溫潤的弧線。</p><p class="ql-block">橄欖壩上，蟬鳴直直刺穿林莽，如同永夜不息的針線，執(zhí)著地織入了那些久遠(yuǎn)的傷痕里——五十年前的盛夏，滿載城市稚嫩青春的車列轟轟駛?cè)脒@片熱帶霧靄蒸騰的土地。那些知青，他們懷揣虛幻燃燒的理想與熱望，虔誠地將自己獻(xiàn)給了名為“扎根”“熔煉”的祭壇。</p> <p class="ql-block">那灼人的熱浪，是棕櫚與橡膠葉子在日光下炙烤出的氣味，混合著泥土間蒸騰的、令人難以喘息的熱力。他們起初以為是光明火種的熔爐，未料竟是靈魂的焦渴荒野。</p><p class="ql-block">烈日下墾殖橡膠叢林，成為那些青春最繁重的勞役。汗水與鹽堿一同深滲進(jìn)衣下的皮肉之中，手掌在鋤柄上反復(fù)磨搓綻裂開來，滲出點點鮮血，最終留下永不消退的厚重繭花和溝壑縱橫的掌紋，那何嘗不是時代在生命皮膚上刻下的、永遠(yuǎn)無法撫平的烙印呢。</p><p class="ql-block">青春是熾盛火焰燒灼的鳳凰花，橄欖壩知青渠里流淌過汗水也映照過無望的靈魂，現(xiàn)在只在雨季漫漲，倒映殘陽如血。此時，在時光不動聲色的流逝里，知青的悲歡被風(fēng)吹拂得稀薄縹緲，只有鳳凰花依舊年年灼灼盛開，不知為誰綻放又為誰凋零。</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我凝視橄欖壩時，看見的是一卷被淚水侵蝕發(fā)皺的史冊，無數(shù)平凡生命以個體渺小犧牲拼貼成了歷史龐大的注腳，青春與血肉被填入某種名曰“理想”的神龕，只為最終幻化為灰燼，在煙塵升騰中完成集體祭禱儀式。</p><p class="ql-block">歷史向來有副鐵石心腸，在時間洪流的暗涌中，無名者的生命太易消彌于無形。橄欖壩的膠林深深之處埋葬了青春軀體，更掩埋著千千萬無名者的姓名與苦難。當(dāng)歷史巨輪轟然前進(jìn)時，個體的命運就如同浮塵草芥般微渺輕易地被碾碎遺落。</p><p class="ql-block">但歲月無情碾壓過之后，總要有些靈魂印跡刻入土地成為根系。他們的名字如同水跡般漸漸淡化，然而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痛過、熱望過……那種真實生命沉重的震顫，即便最終沉入歷史無邊的寂靜里，依然在風(fēng)中撥動某種微弱的回聲——</p><p class="ql-block">時光的祭壇上，遺忘本身，比悲劇更可哀。每一道未曾愈合的傷痕都有權(quán)以疼痛作證：那青春獻(xiàn)祭過的泥土間，究竟是何種植物，依舊吮吸著生命的血液在靜默瘋長？</p> <p class="ql-block">接近傍晚時，我們的車子駛向勐遠(yuǎn)仙境。車窗之外，山巒起伏的輪廓逐漸柔和，天空卻忽現(xiàn)異彩——一道虹霓赫然跨越山脊，色彩清晰如神跡初顯。那道虹霓，像一道彩墨淋漓的傷口，橫亙于青灰色的天幕之上。這絢爛的傷口是蒼穹的愈合，是陽光與雨水在天空深處達(dá)成和解后，向大地投來的粲然一笑。那段歷史終究過去了，雖然有些傷痕。彩虹懸在那里，是天空的傷口愈合后留下的華麗疤痕，宣告著風(fēng)雨已過，而路，仍在腳下延伸。</p><p class="ql-block">抵達(dá)勐遠(yuǎn)仙境時，夜幕即將垂落。山中的夜，黑得濃稠而純粹，唯有草蟲的鳴唱如同星子墜入凡塵，在寂靜中濺起細(xì)碎的回音。坐在水邊簡陋的木榻之上，黑暗中萬籟之聲卻格外清晰，蟲鳴如針，密密地刺穿著無邊的寂靜，也刺穿著旅人的思緒。在這遠(yuǎn)離塵囂的濃黑里，人反而更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底的回聲，那聲音在黑暗中無限放大。勐遠(yuǎn)仙境的群峰如墨色剪影浮于天際。當(dāng)最后一縷霞光沉入原始林的脊背，勐遠(yuǎn)仙境的夜，才真正掀開它綴滿星子的帷幕。夢迪帶著孩子去看了夜里星空和螢火蟲，她說，這里的星空無限美。河谷的夜，無比寂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下 從勐遠(yuǎn)到勐巴拉</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晨，下了一場雨，雨中山莊，更加婀娜，云霧繚繞如仙境。雨不長，半小時后天空放晴，我們來到寶角牛洞，這洞吐納著乳白霧氣，洞口兩株五百歲的“夫妻樹”枝葉交纏，宛如《長恨歌》里“在地愿為連理枝”的具象化身。當(dāng)?shù)谝豢|金輝刺透雨林冠層，光柱中浮動的塵埃似被梵音點化，整座雨林在薄霧中舒展筋骨的聲響，恰似王摩詰筆下“空山新雨后”的澄明序章。</p><p class="ql-block">勐遠(yuǎn)幽深別有天，寶牛洞古鎖云煙。溶洞入口處，人造雨霧織就縹緲簾幕。執(zhí)頭燈躬身而入，黑暗如天鵝絨幕布陡然垂落。寶角牛洞的傳說在此刻蘇醒——野牛古國的暴君，食仙草得神力的小公牛，千年恩怨凝結(jié)成鐘乳石的淚滴。燈光忽而幽藍(lán)，暗河在腳下蜿蜒如液態(tài)藍(lán)寶石，許愿池的水紋蕩漾著游人低語的秘密。抬頭驚見星盤投影在穹頂，杜甫“星臨萬戶動”的詩境竟在巖壁重現(xiàn)，石筍從虛空中垂下，水滴在億萬年時光里雕琢著大地骨骼。蝙蝠振翅掠過耳際，向?qū)У驼Z：“看吶，鐘乳的胚胎！”指尖輕觸初生石筍，冰涼脆弱的乳白結(jié)晶，讓人恍覺正撫摸地球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最美的是洞內(nèi)的星空。幽綠光點從洞內(nèi)浮起，與無限星斗連成流動銀河。天幕如墨玉綴滿碎鉆，銀河垂落尖頂，聽聞有人說那是“佛祖撒落的菩提子”。這光不似人間燈火那般張揚，倒似揉碎了的星河，在潮濕的暗夜里浮游流轉(zhuǎn)。向?qū)лp聲提醒關(guān)閉電筒，我們瞬間沉入純粹的黑暗，唯見星光在周身浮動，原來真正的光明，需以謙卑的目盲方能領(lǐng)受。這溶洞以最溫柔的黑暗擁抱著光的游子，教人懂得：真正的澄明，恰是學(xué)會與幽邃共生。</p><p class="ql-block">螢火蟲是這片秘境的一位詩人。當(dāng)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一點微光悄然浮現(xiàn)，接著是兩點、三點……無數(shù)細(xì)小的螢火蟲在幽暗中亮起，宛如星海傾瀉進(jìn)了地心深處。它們提著微弱的小燈，在絕對的黑暗里游弋，那光點雖小，卻倔強地明滅著，像大地深處不眠的靈魂。螢火之光在濃稠的黑暗里奮力劃出屬于自己的軌跡，縱然微小如塵，亦能短暫地照亮一方角落——光與暗，原是相互喂養(yǎng)，彼此成全的生命。這些小燈浮游于無邊黑暗之中，如同靈魂在混沌宇宙中尋找坐標(biāo)，微弱卻執(zhí)著，竟比佛殿里的長明燈更貼近某種神性的啟示。</p> <p class="ql-block">循著螢河向幽深處漫溯，洞中石筍如凝固的黑色閃電，鐘乳垂落似諸神宴飲遺落的瓊漿。手電光柱掃過穹頂，驚起一片蝙蝠的烏云，翼膜振動之聲在巖壁間碰撞回響，恍若闖入地心深處的異界疆域。相傳傣族先祖曾在此洞得遇食仙草而通靈的神牛，此刻石壁上幻化的獸形暗影，莫不是那場洪荒角逐的魂靈殘像？</p><p class="ql-block">再往前走，洞內(nèi)寒氣森森，水聲滴答，如亙古的計時。巨大的鐘乳石自洞頂垂懸而下，嶙峋怪石森然林立，仿佛是大地深處凝固的淚滴，抑或是時間本身在此凍結(jié)的形態(tài)。石筍與石鐘乳在幽暗中默默對峙，千萬年的生長只為一次偶然的相接——水珠沿著石尖悄然滴落，每一滴都帶著無言的韌性，敲擊著亙古的石頭，也敲擊著觀者的心。這水與石的相持，是大地深處一場無聲的角力，水以柔弱穿石，石以沉默等待。這微弱的堅持穿透了巖石，也穿透了人心，教人明白：世上堅韌之力，未必轟轟烈烈，常常只在滴水之間，在沉默之中。</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段，是黑暗、冒險、艱難的探險，我們摸索著、匍匐著，狼狽地體驗了最后幾百米的探險之旅。</p> <p class="ql-block">中午出得洞時，天空澄明，雨林蔥郁，河水潺潺，心怡曠然。在勐遠(yuǎn)村口，涼風(fēng)習(xí)習(xí)，稻香陣陣，稻浪滾滾，我和夢迪踏上了田間，共同期望著一季的豐收。又來到勐侖知青紀(jì)念館，和那一代弄潮兒說了再見。</p><p class="ql-block">來到勐泐大佛寺，這里的金頂在山巔閃耀，如同大地向天空獻(xiàn)上的最璀璨的祭品。及至山門，拾級而上，銅鐘之聲自高處沉沉傳來，渾厚悠長，一下下撞擊著空氣，也震蕩著我們的心神。那鐘聲仿佛自云端落下，又似從地心升起，要敲醒這混沌的人間。登上最高處，立于巨大的佛像腳下，俯瞰整個景洪壩子，河流如帶，房舍如棋，眾生如蟻。上到頂時，夕陽已經(jīng)西墜，霞光如熔金般潑灑下來，將巨大的佛像周身鍍上一層流動的、燃燒的金色。晚霞的金輝流淌在巨大的佛像周身，仿佛佛本身也在這人間熔爐里淬煉著光芒。佛光與霞光交融，不分彼此，一時竟辨不清是信仰照亮了人間，還是人間最后的壯麗，正為神佛加冕？佛的金身浸染著晚霞的赤金，如同信仰本身被投入了人間的熔爐。</p> <p class="ql-block">夕陽西墜，我們奔向勐巴拉。</p><p class="ql-block">勐遠(yuǎn)，勐巴拉，都是仙境。暮夏的風(fēng)從瀾滄江下游升起，裹挾著雨林深處蕨類植物的呼吸，輕輕拂過勐海縣的群山。勐巴拉——傣語意為“美麗之地”，靜臥于一萬七千五百畝原生雨林之中，如同一塊被時光精心雕琢的翡翠。白日里的喧囂與跋涉都沉淀下去，車窗外是溫柔起伏的剪影。抵達(dá)勐巴拉時，最后一縷晚霞正戀戀不舍地沉入山巒的懷抱。</p><p class="ql-block">晚間，勐巴拉湖面倒映著天光，水色斑斕如夢。坐在水邊的長椅上，看著滿天星斗，白日的喧囂與跋涉終于沉淀為一種近乎透明的寧靜。這寧靜并非虛無，它飽含著白日里水的清涼、洞的幽深、光的明滅、佛的垂目。這片刻的安詳，宛如風(fēng)暴眼中短暫的澄澈，是跋涉者行囊里最珍貴的塵埃落定。</p> <p class="ql-block">人間本無永恒的樂土，所謂的“仙境”，原是我們行過千山萬水后，內(nèi)心終于尋得的那一片澄澈之地，是靈魂能夠安然棲息的瞬間。</p><p class="ql-block">夜色漸濃，我們來到燒烤攤，燒烤攤上炭火正旺，青煙繚繞直上，在濃重夜色里勾勒著人間香火的圖騰柱。市井喧鬧，煙火蒸騰，無拘束的歡笑在夜色里彌漫，人間至味，何嘗不在這樣粗樸的盤盞間，在平凡而溫暖的煙火氣息里。</p><p class="ql-block">勐海，夜愈深，天幕愈顯澄澈。站在酒店陽臺上，我的視線穿過透明天幕，但見銀河正以傾天之姿奔涌而下。南國低緯的星空慷慨得令人心悸，星子稠密得幾乎要墜入眼簾，在這片星空下，我感悟了許多許多。</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敬請關(guān)注下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