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黔北的春天總是來得莽撞。清晨六點，卜臺河上的霧氣尚未散盡，團澤鎮(zhèn)的山坳里突然炸開一片金黃。二十萬畝油菜花像被誰掀翻了顏料桶，從山腳到崖畔，從壩子到梯田，潑辣辣地漫過十二座山頭，驚飛了棲在高壓線上的白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洪江橋下的花浪最為洶涌。正午陽光穿過薄云，把起伏的花穗鍍成液態(tài)黃金。穿藍布衫的老農(nóng)躬身其間，發(fā)亮的鐮刀掠過花莖，驚起一串露珠。他身后的小路上，城里來的畫家支起畫架，調(diào)色盤里擠滿檸檬黃與生赭，卻遲遲不敢落筆——再高明的技法也困不住這般恣意的春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暮色四合時，我沿著紅軍步道往高處走。當年拴過戰(zhàn)馬的苦楝樹抽了新芽，樹皮上的彈痕里爬著七星瓢蟲。站在觀景臺俯瞰，晚風推著花浪層層疊疊涌向天際線，恍惚間竟與八十七年前的火把長龍重疊。那些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是否也曾在某個春夜被月光染成金色？夜雨來得突然。豆大的雨點砸在木窗欞上，把白日的絢爛沖刷成滿山青碧。客棧老板娘端來新榨的菜籽油，油香里裹著句俚語："油菜花命賤，開得越瘋，籽粒越沉。"忽然懂得這漫山遍野的燃燒，原是把整個春天的光熱都釀成了琥珀色的燈油，好照亮山坳里生生不息的灶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晨起推窗，殘紅零落處已有嫩莢初成。去往婁山關的大巴車碾過滿地花瓣，發(fā)動機的轟鳴驚起山雀，撲棱棱飛向云貴高原的蒼茫處?；êＩ钐帲@雷隱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