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革”從1966年5月16日算起,到目前已有近60年了。這場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yán)重災(zāi)難的運動,在神州大地上持續(xù)了10年之久。</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我只有十五歲,面對洶涌澎湃的政治運動無所適從,但也只能隨波逐流,自覺不自覺地被卷入了這場史無前例的風(fēng)暴之中。由于我從小生活在一個革命干部家庭,父母的言傳身教,使自己從小就規(guī)規(guī)矩矩,不會越雷池半步。所以,整個運動中始終是個逍遙派,開會參加,喊口號舉手,但從沒干過打砸搶的壞事,更沒有做過違法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i> 響應(yīng)號召 徒步串聯(lián) </i></b></p><p class="ql-block"> 1966年夏天,隨著運動的深入和發(fā)展,全國一片混亂,課也上不下去了。為了響應(yīng)號召,費縣二中(駐梁邱公社)一行十七人于1966年11月29日組成串聯(lián)隊,匯入到全國大串聯(lián)的洪流之中。一路上我們打著紅旗,帶著樂器,每見到人多的地方,就打開場子,表演節(jié)目,進行宣傳。一路風(fēng)餐露宿,每天徒步90華里。同學(xué)們的腳大都磨起了泡,但情緒高漲,唱著革命歌曲,呼喊著革命口號,沒有一個人掉隊的。當(dāng)時的口號是: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輩。特別是四個女同學(xué),只有十四、五歲的年齡,也同我們男同學(xué)一樣自己背著背包,就像當(dāng)年紅軍戰(zhàn)士一樣堅強,男同學(xué)想幫忙替她們背背包,她們誰都不肯,經(jīng)過四天的跋涉來到曲阜。曲阜是孔子的故鄉(xiāng),在我們到達的當(dāng)天,就發(fā)現(xiàn)孔府、孔廟、孔林剛剛經(jīng)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洗劫。北京五大紅衛(wèi)兵司令之一譚厚蘭,帶領(lǐng)北京師范大學(xué)井岡山戰(zhàn)斗團的學(xué)生同當(dāng)?shù)卦旆磁梢黄鸫虺隽恕霸覡€孔家店”的口號,對孔府、孔廟進行了打砸,對孔林中孔子和后裔的墳?zāi)惯M行了大肆挖掘。只見孔子的塑像被拉出大殿砸碎,大殿上的匾額被摘下,連同古書、字畫、文物、牌位等堆在院子里,一把火全燒了。大殿上邊的瓷獸也被用石塊砸下,到處狼煙四起,一片狼藉。我們來到孔林,只見孔子的墓被掘開,僅見到幾塊磚頭,并沒見到尸骨。墳前“大成至圣先師文宣王”大碑被砸為三截??鬃拥谄呤鷮O衍圣公孔令貽的墓被扒開,棺材被抬出,暴尸于眾。他老婆的墓也被扒開,紅漆棺材,十分精致,棺蓋已打開,我還伸頭看了看,只見有半棺材中草藥和紅色液體,還有長頭發(fā),并未見尸骨。孔廟、孔林的墓碑和神道兩邊上的石雕像不少也被套上大繩,用拖拉機拉倒砸斷了。我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從來沒見過如此野蠻的暴行,大家又怕又好奇,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目睹了這場浩劫的〝戰(zhàn)果”。</p><p class="ql-block"> 到曲阜去的紅衛(wèi)兵實在太多了,當(dāng)?shù)卣景才挪涣?。我們只好去曲阜師范學(xué)院(現(xiàn)曲阜師范大學(xué))接待站。辦完手續(xù),大家被領(lǐng)進曲師大禮堂,只見男女共處一室,地下鋪著苫子,沒有席子,男同學(xué)睡北邊,女同學(xué)睡南邊。我大體估算了一下,這個大禮堂當(dāng)晚至少住了一千多人,人多說話聲音雜,南腔北調(diào),一夜沒停下,大家糊里糊涂的熬了一夜。第二天,到曲師串聯(lián),到處都是攻擊院黨委和兩派之間相互攻擊的大字報,我們對他們既不認(rèn)識,也不了解,根本沒興趣看,就在校園里逛著玩,看誰的高音喇叭大,誰的響。與其說是革命大串聯(lián),還不如說是來看熱鬧的。</p><p class="ql-block"> 在曲阜住了三天,我們又到全省學(xué)大寨先進典型,曲阜東郭大隊參觀學(xué)習(xí)。我們來到東郭大隊,滿眼都是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的景象,但見村內(nèi)民房排列整齊,道路寬廣干凈。我們參觀了敬老院、幼兒園、拖拉機站,特別是拖拉機站,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全大隊有各種型號的拖拉機、播種機10多臺,這在五十多年前的沂蒙山區(qū)是從沒見過的。我好奇地爬上拖拉機看看這個儀表,摸摸那個方向盤,心想我們家鄉(xiāng)何時才能達到這樣的機械化水平,十分羨慕。</p><p class="ql-block"> 第五天我們又打著紅旗,背著背包向省會濟南出發(fā)。一路上遇到好幾輛送貨回濟南的解放軍的空卡車,他們看到我們年齡太小,走路疲憊的樣子主動停下來,想帶我們一程,我們異口同聲的說:謝謝解放軍叔叔,我們是徒步串聯(lián),不能坐汽車。現(xiàn)在想來多么單純,真是天真的可愛。</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四天的長途跋涉,終于到達省會濟南。我們是沂蒙山區(qū)的學(xué)生,從來沒出過遠門,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大城市,見到了火車,看到了高樓,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紅衛(wèi)兵接待站把我們安排住省糧食廳,這時糧食廳的辦公大樓全騰出來接待紅衛(wèi)兵。我們八個人住一間辦公室,全是地鋪,就是在地板上鋪一層苫子就是床鋪。室內(nèi)有暖氣,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現(xiàn)代化設(shè)施。一天兩頓飯,每次給兩個饅頭,一碗白菜,如果不夠就用玉米粥填補,但大家心情很好。每天去山東大學(xué)、山東師范學(xué)院看學(xué)生們相互攻擊辯論,爭做革命“左派〞。他們最怕〝?;逝伞钡膼好涞阶约侯^上,所以,爭著批斗學(xué)校及省里的領(lǐng)導(dǎo)。我們?nèi)タ创笞謭螅麄兙鸵槐б槐У慕o我們送傳單,經(jīng)驗沒學(xué)到,傳單收集了不少。回校后我們把傳單反過來用來練字,有的拿回家去糊窗戶,對其傳單內(nèi)容毫不關(guān)心。接待站給我們來濟革命師生專門發(fā)了免費乘車證,坐車不花錢,我因為年齡小,不認(rèn)路,每天跟著大我三歲的樂才同學(xué)身后,他上哪,我上哪,生怕走丟了。有一次擠公共汽車,我上去了他沒擠上來,我都急哭了,駕駛員見狀只好又停下來讓樂才擠上來。在濟南待了一個星期,原準(zhǔn)備再去北京,當(dāng)時紅衛(wèi)兵組織號召打回老家去,就地鬧革命,天氣又十分寒冷,也出來半個月了,大家都想家了。對回家的紅衛(wèi)兵,地方政府有特殊政策,可給辦免費火車票,大家一聽決定回家。</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擠上從北京開往上海的列車,同學(xué)們都擠散了,我一直跟著樂才,所以,只有我們兩人在一個車廂。上車一看根本沒有座位,車廂里到處人滿為患,就連座位底下,行李架上都躺著人。廁所里也擠滿了人,想挪動一步都非常困難,想喝點水或上廁所,那根本就不可能。列車員也無法服務(w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到了下一個大站也不敢打開車廂門,而是掛出來一張告示牌:“最高指示:加強紀(jì)律性,革命無不勝。本次列車嚴(yán)重超員,無法上客,敬請原諒。”聽說有的紅衛(wèi)兵小將爬上車廂頂叫做坐“敞篷車”,像印度電影那樣。車站工作人員也不敢阻攔,稍加勸阻,車廂頂上的小將們就會齊聲高唱毛主席語錄歌回答: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p><p class="ql-block"> 兗州站是津浦鐵路的一個大站,火車停三分鐘。我們急著想下車,但車門沒人開。樂才說:不開正好,咱跟著這車去上海玩,我說不行,急的要哭。樂才一看,只好求人把車窗打開,在眾人幫助下把我送出窗外,把背包扔下來,他又從車窗里鉆出來,他的腳剛一落地,火車就開動了,好危險啊。</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奔赴礦區(qū) 向工人階級學(xué)習(xí)</b></p><p class="ql-block"> 1967年1月,學(xué)校紅衛(wèi)兵組織多如牛毛,三、五個人就可以成立一個組織,什么戰(zhàn)旗紅、繼紅軍、東方紅、海鷹、海燕、衛(wèi)東、衛(wèi)彪等等名稱響亮的組織在校園里遍地開花。我們海燕戰(zhàn)斗隊由4人組成,西寶為隊長,成員由我、衍艮、少田,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計劃去徐州、棗莊串聯(lián),向工人階級學(xué)習(xí)。</p><p class="ql-block"> 費縣二中到棗莊有40多公里的路程,從學(xué)校出發(fā)那天,剛下完一場大雪,我們四人舉著紅旗,背著背包,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山路上,不時有人滑倒,弄得渾身像個雪人,但大家情緒很高。走在這樣的山路上,使我們想起了萬里長征,想起了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情景。累了,我們就唱革命歌曲鼓勁,渴了,就抓把雪塞進嘴里,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棗莊。</p><p class="ql-block"> 經(jīng)棗莊紅衛(wèi)兵接待站介紹,安排我們住進棗莊供電局的大倉庫里。這倉庫里地上鋪了一排排的草苫子,上邊連草席都沒有,好在我們都自己帶了被子,兩個人一鋪,一鋪一蓋,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我們心里其樂融融。</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天接待站通知我們,晚上在工人大禮堂有鐵道游擊隊副大隊長王強給我們作報告,大家一聽,十分高興,草草吃了口飯就趕去大禮堂。</p><p class="ql-block"> 王強是劉知俠寫的著名抗日小說《鐵道游擊隊》中的人物。當(dāng)我們趕到工人大禮堂時,那里已經(jīng)坐滿了學(xué)生,不多一會兒,有一位年齡在50多歲,濃眉大眼,兩頰略帶絡(luò)腮胡子的壯年走上前臺,主持人給大家介紹:這就是在魯南鐵路線上威震敵膽的大英雄王強?,F(xiàn)在親眼目睹了這真正的英雄,大家由衷地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p><p class="ql-block"> 王強禮貌性的給大家鞠了一個躬,然后坐下來給大家做報告。他說我并不叫王強,我真名叫王志勝,家就是棗莊人,從小在當(dāng)?shù)鼗旄F,長大當(dāng)?shù)V工,當(dāng)搬運工,看到日本鬼子侵略咱中國,糟蹋咱中國人,心里覺得不平,就自覺地組織起來同日本鬼子斗爭,但每次都被鬼子鎮(zhèn)壓下去。多虧來了共產(chǎn)黨,組織大家成立了鐵道游擊隊,我們才有了主心骨,大家團結(jié)一心,拿起武器同鬼子干。才有了“血染洋行”〝飛車搞機槍”“智打票車”“夜襲臨城”“打?qū)濉薄吧蠞稀薄跋滦熘荨保压碜哟虻煤暗心?。老百姓都稱我們是“飛虎隊”,我們在八路軍中的正式番號是“鐵道游擊隊”。你們小將們要向南去,可以到南通找我們的大隊長劉洪,他現(xiàn)在是南通軍分區(qū)司令員,其實我們的大隊長有兩個,最早的大隊長叫洪振海,他光榮犧牲了,我讓你們找的鐵道游擊隊大隊長真名叫劉金山。在《鐵道游擊隊》小說中把這兩位領(lǐng)導(dǎo)的名字合為一個人,就是劉洪。你們要是朝北去,可以到北京二炮找我們的政委鄭惕,他現(xiàn)在是二炮副司令員,當(dāng)年我們鐵道游擊隊政委共有六名,其中三位已經(jīng)犧牲,小說中政委李政是根據(jù)先后六名政委的事跡藝術(shù)創(chuàng)立的名字。他們真正的名字是杜季偉、張鴻儀、鄭惕、文立正、洪振海、王懷文。</p><p class="ql-block"> 一堂生動的革命斗爭史報告會,使我們聽得熱血沸騰,激情滿懷。</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們?nèi)椙f礦務(wù)局,要求到井下學(xué)習(xí)礦工們的革命精神。接待我們的領(lǐng)導(dǎo)說,今天太晚了,我給你們安排好,你們明天早八點前到這里,我找人領(lǐng)著你們下井。次日,我們準(zhǔn)時來到礦務(wù)局,看到還有北京、上海某大學(xué)的師生也在等待下井。我們一起共有30多人,大家來到更衣室,每人都換上工作服,穿上高腰雨靴,戴上礦工帽,每人還發(fā)了一盞礦燈。這時來了一位老礦工師傅,給大家講了安全下井注意事項。大家列隊來到礦井邊,每十個人一組,依次序下井。我們下的這個井是2號井,在礦務(wù)局東北角不遠處,下井坐的是上下直立的豎井電籠,總深度是150米,站在電籠里看到周邊都是裸露的巖石和巖壁上嘩嘩流出的地下水,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到了井底后,師傅帶我們從大行道來到工作面。大行道還比較寬大,可以用礦車把煤運到斜井旁,再用絞車?yán)系孛?,而礦井工作面條件就差多了。我們?nèi)サ墓ぷ髅婷簩觾H一米左右,上下都是巖石,每隔3~5米就用一顆木柱子支撐著,工人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彎著腰用鎬頭刨煤。由于空間太小舉不起鎬頭,有的礦工不得不橫躺在地上,一鎬一鎬地把煤刨下來,再一锨一锨地把煤鏟到旁邊的“電溜子”上,由〝電溜子〞拖向行道(礦工們所說的“電溜子〞實際就是傳送帶)。干一個班下來礦工們只有一口牙是白的,其他地方全是黑色的,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是張三是李四,只能通過說話聲音分辨出是某個人。</p><p class="ql-block"> 在休息時,礦工們聽說有來自北京的男女青年,他們就歡迎給他們唱支歌。北京的同學(xué)就給他們唱了一支“咱們的工人有力量”和“北京的金山上”受到礦工們的熱烈歡迎。</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可憐天下父母心</b></p><p class="ql-block"> 1967年春夏之交,臨沂“兩派”斗爭進入白熾化,武斗時有發(fā)生。學(xué)校也不上課了,我就約同學(xué)向民到臨沂去玩。臨沂離我們學(xué)校100多華里,我倆借了一輛自行車,到臨沂時已是晚上七點多鐘了,我們找了個便宜的旅館住下。當(dāng)夜,就發(fā)生了臨沂“兩派”最大的一次武斗事件。雙方都有傷的人,許多人被送進了醫(yī)院。消息傳到家里,父母親萬分著急,向民的父親找到我父母說明情況,我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不會騎自行車,干著急。向民的父親決定自己騎車去臨沂找兒子??蓱z50多歲的老人了,騎自行車100多里路到臨沂,到處打聽詢問,又到各醫(yī)院,一個床位一個床位的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沒找到兒子,只好掃興而歸。其實我們根本就沒去武斗現(xiàn)場。第二天,在旅館里聽說湯頭有溫泉,水自動流出來就是熱的,我們感到不可思議。兩人一商量,決定親自騎車去一趟湯頭,看看是真是假。我們親身體會了一次洗溫泉的感受,下午回到臨沂。我們又去臨沂烈士陵園(現(xiàn)改為華東烈士陵園)拜竭英烈,并合影留念。回家后,被雙方父母狠狠批評了一頓,見我們安然無恙,也沒有再動“武”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966.12.10照于濟南,左為作者,右為樂才。</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967年春,照于臨沂烈士陵園,左為作者,右為相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赴徐州、棗莊串聯(lián)介紹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赴濟串聯(lián)免費乘車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