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五年未歸,歸聞丁君S訊,天人永隔數(shù)月,信息如此閉塞,是人的閉塞。閉塞年代,村上的人S了,開個追悼會,用這樣的方法,寄托村里的哀思,現(xiàn)在的微信,同知遍天下,一聲了了,輕輕的,風(fēng)輕云淡,比鴻毛還輕,人就歿了,魂斷溫哥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少年時代的丁君,非比等閑。兒時昵稱“硬其直”,打籃球三步上欄時,一蹦一挺一硬,他那特有的夸張動作的影像,留在兒時玩伴們的腦海。麻將桌上,哥們兒抽“豐收”,“鷺江”,頂多“飛馬”“前門”,抽得廉價煙絲辣眼睛的時候,他抽帶濾嘴的“大鳳凰”,抽得滿屋香精味兒。他跟我演示過如何偷牌,趁菜鳥們忙乎自個兒門前,左右開弓就把牌給換了。77年高考那年,考前的幾個晚上,打完麻將,招呼我到“圓圓圈”吃“盒面”。八十年代初,丁君娶媳婦,也鬧挺大動靜的,準(zhǔn)丈人還沒答應(yīng)親事,他自個兒吹牛,說半夜爬窗戶進閨房把事給辦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早年離開家鄉(xiāng)的我,記憶中丁君的二三事,足顯其在這個小山城中,在我們這一代人中,小有名氣。他的眼睛里,永遠(yuǎn)是笑傲江湖的神氣,一枚蒜頭鼻,隨著年齡的增長,鼻孔越來越顯山露水,兩片略外翻的片唇,常常眼神一斂,急速迸發(fā)出一串詞兒,隨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把自個整得皮粗肉糙,頂端全謝,兀兀頂著一個大光頭,乍看微信時嚇我一跳。疫情前那年,我在多倫多,他提議一起拉斯維加斯走一遭,用他的話說“再戰(zhàn)江湖”。再后來聽說,穿上一身練功服,儼然江湖大佬作派,在溫哥華教起氣功。此情不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五年不歸,何為家?心為家!何為本?心為本!何以彼時人在彼而心在此,此時又人在此而心在彼? 可見人心不內(nèi)于己躬,不外于己躬,不中于內(nèi)外。人心系八方而人不知心在何方,去其五蘊之身,山河大地只是靈魂的一只眼。在家的日子,一母同胞,說前所未說過的話。沿濱河路,看前所未看過的風(fēng)景。從印石公園沿棧道一路向上,立于前所未立過的高度,俯看山城全景,兒時記憶中的地名地貌,漫山遍地撒野的軌跡,<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連同那心中的少年的影像。壓在</span>拔地而起的一簇簇鋼筋混凝土下,一切都風(fēng)流云散,一切在剎那間幻化,唯獨一片虛空,一片昭昭之心,終始未變。</p><p class="ql-block">松臺十字路口,兒時橫著走、倒著走,甩著走,拖著走。如今的人,倒數(shù)著紅綠燈的數(shù)字,等著信號走。塔山腳下橫穿馬路,身體蜉蝣般向前挪動,電動車摩托車上的人,包著鐵,突突有聲的,沒有聲的,從身邊滑過,像過江鯽一樣。腦子里閃過一個畫面: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一個惡作劇的少年,在圓圓圈炫酷嶄新的永久自行車,沖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猛騎,一個急剎車沒有撞上,乞丐仰面朝天,咣啷啷破瓢盆圓圓圈滿地打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帝把所有人做成只能前進,不能后退,不能停止的物件,凡人的見聞覺知,在逐逐前行中賦予人生命的意義,而凡人全部的生命意義,在于不停地產(chǎn)生見聞覺知。當(dāng)人生進行到生命盡頭的時候,所有的見聞覺知都一文不值,人變得六神無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摸氣功打麻將孰輕孰重耶,來世間去世間孰苦孰樂耶,嗚呼,世事無相,苦樂無涯,人無大小,一體同悲,事無輕重,緣起性空,來無所從來,去無所從去。千里奔覓,立地便是。北有天水,西有金翼,東有極樂,更有臨水。理宗麾下,定空座前,探得高堂數(shù)瓴,華屋數(shù)椽,空空如也,他日厭飽番外風(fēng)情,起旌還轡榮歸故里。江湖夢斷心光圓照,紅塵日遠(yuǎn)凈土日近,人生無限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消!</p> <p class="ql-block">斯人逝矣,音容未泯。駐足追思,一念當(dāng)下,過去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惟虛無實,如夢如泡影,如露亦如電,如煙亦如香,一炷“大鳳凰”,尚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