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而生：悼念母親王樟生（2）

王湄

導言：母親王樟生于21天前走了，一篇紀念她的“美篇”得到了同事、同鄉(xiāng)及各界朋友的關注，讓我有些意外。謝謝大家在百忙之中在此駐足、留言、獻花，謝謝?；仡櫮赣H的一生，盡管跌宕起伏，但她一路前行，向陽而生，活得努力而通透。向善、向上、寬容，是人類最美好共性吧。再續(xù)一美篇，繼續(xù)講述母親王樟生與外公王翦波的故事。讓我們用坦誠、理性的目光審視已去的歲月，只為今后走得更加穩(wěn)健。謝謝！ 母親是湖南臨湘人，童年遭遇抗日戰(zhàn)爭，6歲時被無暇顧家的父親送往后方戰(zhàn)時兒童保育院，同行的還有2000多小同鄉(xiāng)，其中包括她的兩個妹妹一個堂姐，他們都被叫做難童。在國家遭受戰(zhàn)火，父輩忙于抗爭的時刻，讓孩子們?nèi)ズ蠓桨残淖x書，為民族儲備力量，此乃多么偉大、明智的善舉?。?lt;/span> 保育院是由各界婦女精英興辦，是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下屬的機構，戰(zhàn)爭歲月中為中華民族培養(yǎng)了三萬多名兒童，被聯(lián)合國稱為中國現(xiàn)代慈善事業(yè)之首，功莫大焉！ 戰(zhàn)爭歲月的流亡童年，孩子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在日軍的追擊下奔跑，在敵機的轟炸中躲避，與瘟疫、疾病、惡劣的天氣乃至土匪的侵擾抗爭，不僅鍛造了康健的體魄，錘煉了堅韌的意志，豐富了閱歷，亦接受了知識瓊漿的灌溉。 抗戰(zhàn)勝利后，母親進入岳陽貞信女中。這是一所由美國傳教士于1901年創(chuàng)辦的學校。我的外婆胡西貴與母親王樟生都是該校畢業(yè)生。臨湘的談冰桃阿姨是母親貞信的同學，她清楚地記得酷愛讀書的王樟生常常在休息日帶著幾本厚厚的書和一只烤紅薯到大樹下的草坪上去讀書：＂一讀就是一天，把眼睛都讀壞了，早早戴上了眼鏡。＂ 1947年，母親初中畢業(yè)，考取了長沙周南女中高中部。 周南女中創(chuàng)立于1905年，由朱劍凡先生“毀家興學”，將長沙泰安里的私宅改成校舍。周南的校訓是：自治心（節(jié)制整潔），公共心（博愛仁?。M取心（勤勉耐勞）。 1950年，王樟生考入成都華英女子中學繼續(xù)讀高中。這是一所由基督教會“華西教育會”管理的學校，是四川省乃至西南片區(qū)唯一的一所女子中學。 1951年，王樟生參加新中國組織的第一次高考，考入重慶大學中文系。 1952年10月，全國進行大專院校的院系調(diào)整，重慶大學中文系全部調(diào)整到四川大學。同學們乘坐火車，經(jīng)通車不久的成渝鐵路，來到四川大學。同學們在路上組織了文藝活動，王樟生朗誦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歌唱成渝鐵路》，這是新中國建設的第一條鐵路線，理應大力謳歌。 1955年11月，揣著十幾年學校生活習得的本領，在支援華北的口號中，王樟生一路北上，遠離溫潤蔥蘢的江南水鄉(xiāng)，踏上干涸蒼涼的黃土高原。 11月的黃士高原已進入冬季。寒風中，小飯店一碗黑黢黢的“粉湯”和2根“麻葉”，是黃土地捧上的見面禮。 來到位于天地壇的五機部招待所。太原的大鐵爐立即用熱情的暖流將這位來自南方的女子攬入懷中，在寒風凜冽中讓她感受到溫馨敦厚的暖意，她愛上這片土地，將美好的年華與一腔熱血，連同最后的牽掛，全部獻給了這片黃土地。 說到王樟生的一生，繞不過她的父親，她與父親相處十幾載、在一起生活累計不足一年，卻在父親的影子下度過了大半生。不僅血脈相傳，不僅榮辱與共，而且秉性相承…… 外公王翦波從小立志學習農(nóng)業(yè)，欲改變家鄉(xiāng)的落后面貌，但生逢亂世，服務鄉(xiāng)民的宏愿無法實現(xiàn)。 他投筆從戎，以特派員身份由滬回湘，在南京政府政治部工作，后入黃埔六期及南京中央步兵學校第一期學習。 黃埔軍校是1924年～1930年國民黨在廣東廣州黃埔區(qū)長洲島興辦的，校名：“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薄?lt;/span>黃埔軍校是中國近代最著名的一所軍事學校，培養(yǎng)了許多抗日戰(zhàn)爭和國共內(nèi)戰(zhàn)中著名的指揮官，主要將領出自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的1至6期。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是南京國民政府設置最早的軍事教育機構。1927年11月國民政府在首都南京籌設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于次年3月開學。1928年興辦之初它直隸于南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蔣中正、李濟深、何應欽分任校長、副校長和教育長。 1936年，王翦波擔任國軍63師政訓處主任，駐扎浙江海寧。淞滬戰(zhàn)事正酣，海寧縣長黃某，因局勢危急臨陣辭去縣長職務。 淞滬戰(zhàn)場正在進行著慘烈而悲壯的激戰(zhàn)，處于上海側翼的海寧縣防守力量十分薄弱，成為日軍緊盯的目標。人心惶惶，自然難免。 時任浙江省主席的朱家驊焦急萬分，大敵當前，處于重要戰(zhàn)略要地的海寧怎能群龍無首、呈無政府狀態(tài)？立即向第十集團總司令劉建緒求助，希望能派一個既有管理能力、又能應對危局的人來擔任海寧縣長一職。 外公王翦波臨危受命，出任海寧縣長。到任后他立即采取一系列措施，訓練民兵、日夜巡邏、堅守錢塘江大堤。 63師在海寧操練。上海淪陷后，海寧很快被日軍占領。 外公組織海寧政府人員有序撤離，在永康辦理完移交手續(xù)之后，卸任回鄉(xiāng)。正值武漢會戰(zhàn)剛結束，日軍欲南下攻占長沙，進而直逼重慶。臨湘作為湘北門戶，成為前沿陣地。 危機時刻，臨湘李縣長面對大敵當前也跑了，于是鄉(xiāng)紳、名流都匯集到王翦波處，懇請他出來擔綱，很快收到省政府的任命，在炮火聲中外公肩起臨湘縣長兼第四挺進縱隊第十一支隊長，后為第七挺進縱隊司令。 王翦波帶領湘北子弟兵把守湘北門戶，與國軍配合，發(fā)揮當?shù)厝说乩撕偷膬?yōu)勢使南犯的日軍屢屢陷于困境：道路橋梁被毀，引河水灌注，裝甲部隊無法前進；日軍部隊強攻通過，身后的補給、通訊線立即被切斷；就連雇來的挑夫在不防備時也會連物資帶人全部玩失蹤……神出鬼沒的湘北游擊隊攪得日軍不得安寧。 臨湘雖全境淪陷，日軍在這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他們絕不敢隨意單獨出門，因這兒的老百姓人人皆兵，鄉(xiāng)間處處是戰(zhàn)場，稍不留意不是丟了槍炮、就是丟了小命，他們整日心驚膽戰(zhàn)。湘北戰(zhàn)場為三次長沙會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致使崗村寧次頭疼不已?？谷諔?zhàn)爭勝利后，外公為湖南省第一行政公署專員，1950年，他輾轉(zhuǎn)去了臺灣。 位于臨湘岳陽之間大云山上的“三戰(zhàn)三捷”摩崖石刻系1942年楊森將軍題寫，王翦波縣長督刻。至今屹立于此，默默向后人講述著昨天的故事。 王翦波于1945年樹立的“大云山抗戰(zhàn)勝利紀念碑“被大云山人從溝底掘出，立于路邊。 2020年9月，王湄作為王翦波的后人在大云山上的謝家山聽當?shù)匕傩罩v述“王翦波命大＂的故事。當年日軍得知王翦波的縣政府在這里，便在對面山頭架起迫擊炮，炮擊目標。當時外公正在一層理發(fā)，第一發(fā)炮彈掀去了二樓的屋頂，第二發(fā)炮彈直擊一層，但炮彈沒炸，靜靜插在那里，是個啞炮！抗戰(zhàn)期間縣政府七易其址。 王樟生在動蕩的戰(zhàn)爭歲月中長大，她的父親赴臺時她正在讀高中。 1951年，王樟生華英女子中學高中畢業(yè)，參加新中國首次高考進入大學中文系學習。 1955年，分配到五機部所屬的太原化學工業(yè)學校當了一名語文老師。 一次偶然的機會，王樟生調(diào)往山西省文聯(lián)《火花》編輯部，結束了一年多的教師生涯。 1957年3月來到《火花》編輯部，將一股學院派的氣息帶入這里。 山西是革命老區(qū)，是孕育工農(nóng)干部的沃土，晉綏邊區(qū)與晉察冀邊區(qū)的文化界骨干，許多都來到文聯(lián)工作。 詩歌來稿甚多，為了提高質(zhì)量，刊物開辟專欄介紹中外名家名作，開闊讀者視野；傳授詩歌理論指導作者創(chuàng)作；開設青年園地，培養(yǎng)推出新人。先后推出兩期詩歌特輯專號。 《火花》決定設評論組時，主編找到副主編商定負責人。副主編推薦王樟生：她科班出身，理論水平高，活也是她在干。主編有些為難，她家庭出生不好，不是黨員，有海外關系……經(jīng)反復協(xié)商，副主編兼任評論組長，讓樟生擔任副組長，這個級別的干部不需上報就這樣定了。樟生感到自己被委以重任，斗志昂揚投入工作。開辟了全國第一個研究趙樹理的欄目“趙樹理創(chuàng)作研究”，連續(xù)發(fā)表了來自全國的評論文章，評論專欄紅紅火火辦起來。 她在向工農(nóng)兵學習的同時，發(fā)揮自己文學專業(yè)科班出身的特點，在那個專業(yè)知識相對稀缺的時代，將知識傳播。 1958年，《文藝報》負責人率領編輯訪問《火花》雜志社。有快手之稱的王樟生（左一）常常兼作記錄?！痘鸹ā肪庉嫴康耐使餐?，使雜志的發(fā)行量大增，一度飆升到8萬份，位于全國文學類雜志之首。 1960年在西溝寫公社史。與李順達、申紀蘭在一起。王樟生為左二。 王樟生（右一）在平順羊井底采訪，寫勞模武侯梨。 同事們一道去參加勞動。王樟生左起第五。 文聯(lián)在小井峪分得一塊農(nóng)田，大家輪流去勞動。王樟生左一。 1969年9月，單位全員都到北京去，到中央辦的毛澤東思想學班去學習。先是在北京后因珍寶島事件中蘇關系惡化，京城人口大疏散，遷到了石家莊。父母同在學習班。 王樟生分配在隊里的養(yǎng)豬場工作，為了養(yǎng)好豬，她捧著書，學習配制豬飼料，用科學喂養(yǎng)法，使隊里的養(yǎng)豬場成為公社的先進單位。 喂雞、搞人工孵化，讓匱乏的生活變得有滋有味。 母親帶領我們開荒種菜，買回種子種出了西紅柿、豆角、茄子。讓一輩子靠蘿卜、土豆、南瓜當菜的村民大開眼界。 1972年，一家人被調(diào)往平順西溝，來到西溝創(chuàng)作組。 王樟生（右一）與創(chuàng)作組成員采訪勞模李順達。 參觀紅旗渠。 晉東南寫作組。 1975年1月，舉家回到太原，正是物質(zhì)匱乏的票證時代。 母親調(diào)到了大寨寫作組。 1979年，各地報刊紛紛復刊的背景下，《太原文藝》復刊。王樟生任副主編。 發(fā)現(xiàn)新人、培養(yǎng)作者，依然是編輯的一項主要工作。早年的報刊與雜志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是人們獲得精神食糧的主要渠道。那時的編輯要親歷親為給作者寫稿簽，每篇來搞均要答復。好的雜志周圍總有一批忠實的讀者與作者。 不少作者記得位于陋巷中的《太原文藝》，在那個被隔板隔成的會議室內(nèi)常常高朋滿座，劫后余生的人們暢談國家的美好未來、在春的氣息中追逐自己的文學夢，那里成為不少文人墨客揚帆出航的起錨之地。 已故的外公成為母親走向前臺的推力，她響應政府號召，積極投身“三引進”工作，成為省政協(xié)委員、省政協(xié)常委、臺港澳僑及對外聯(lián)絡委員會副主任、民革山西省委祖國統(tǒng)一委員會副主任…… 繁忙社會活動的同時，她拿起筆，寫自己的經(jīng)歷，寫自己的見聞感悟。 黃土地以自己的質(zhì)樸接納了她，讓這顆異鄉(xiāng)的種子，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成長。 她的一生，正像她自己在一首詩中展示的意象：一瓣翠綠的茶葉，經(jīng)歲月的揉搓、烘烤、擠壓變得干癟、甚至丑陋，但是只要遇到合適的沸水，立即又泛出翠綠的顏色與沁人心脾的香味。 步入晚年的母親過起了候鳥生活，她每年到海邊過夏天。 我們一同爬山、去公園、逛超市，還去游樂園、吃自助、看展覽、看比賽、泡溫泉…… 逛街。 爬山。 旅游。 采摘。 圖書館看書。 6年前，母親在海邊突然生病。經(jīng)過一番救治與精心護理，母親的意識恢復。 晚年面對疾病她也以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積極向上。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起來，樂觀豁達。 隨著老年的到來，母親開始逐漸喪失獨立生活的能力，似乎在向生命的初始階段逆行，回到童年、回到嬰兒……但是她依然樂觀豁達，樂意參與各種活動。 堅持走路。 2020年冬天。 她身上少有老年人的暮氣，像孩子般單純、好奇。每天堅持走1000步、1500步、2000步，走走、坐坐，母親很愉快、很頑強。 一年來不停地往返于醫(yī)院，醫(yī)生發(fā)出過十多份病危通知書，母親一次次超越了醫(yī)生給出的壽限。她的平和、坦然，不僅和世界和解，和傷害過自己的人和解，也在和那些面目猙獰的癌細胞和解。 雖然這些細胞無情地滋長著，卻也留了些情面，它們沒有侵蝕到讓母親感到疼痛的部位，母親始終沒有太多痛苦，比起那些晚期要靠杜冷丁維持的患者來，母親是幸運的。 是她的微笑融化了愛恨情仇？讓惡魔收斂？為此我們感到無比欣慰。目睹著母親一天天衰弱，似乎一直在提醒我告別的時刻即將來臨，讓我在情感上遭受著凌遲般苦痛。? 多舛的命運練就了母親的堅強，樂觀向上笑對生活看淡榮辱，成為她回饋歲月的厚禮。 她熱愛生命，贊美生活，淡然生死。不為物役，給靈魂徹底的自由！ 我與母親相依相伴一甲子，但真正了解她是近幾年的事情。陪伴母親的晚年，我走進了她的生活，與她的同學、朋友、同事成了友人；翻閱史料檔案、電話微信求證；細細研讀母親那些飽含信息的文字。一個人的歷史常常是社會的濃縮；一個家族的沉浮刻錄著時代的變遷。 感謝母親生前好友以文字的形式憑吊緬懷，特輯于此。因目力所囿，一定還有不少遺漏，歡迎留言，謝謝！ 王樟生走了，青稞永在！        陳為人    1993年入住作協(xié)新建成的宿舍樓，我與樟生老師成為對門鄰居。近三十年來，出出進進，低頭不見抬頭見，沒少碰面機會。但正應了老子的那句話，“雞犬之聲相聞”，卻總是擦肩而過，談不上了解更談不上深交。    前天，120的急救車停在宿舍樓前，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聽王樟生女兒說，一年多前，由于胃口不好，到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得了“印戒”細胞癌?！坝〗洹奔毎┦且环N組織學分型，這種癌細胞在顯微鏡下，胞質(zhì)豐富，充滿黏液，核被擠壓于胞質(zhì)一側呈“印戒”特征。這種癌細胞容易轉(zhuǎn)移，死亡率高，一般從發(fā)現(xiàn)到壽終正寢只有六個月左右的時間。王樟生的生命力可謂頑強，在一年半時間中，幾次入院搶救，幾次下了病危通知，宿舍院里總見她女兒女婿焦慮的神色，疲倦的面容，忙碌的身影，但樟生老師總能奇跡般地抗了過去。    王樟生女兒說，母親生前對后事就有吩咐，一切從簡，不搞遺體告別，不要驚動任何人，也不要選墓地，遺體捐給紅十字會做醫(yī)學研究用。    王樟生靜靜地走了，院里沒有任何動靜，連花圈、喪禮也婉言謝拒。王樟生老師真可謂開明通達之人。    我與嚴淑鶴去家中悼念。面對王樟生微笑祥和的遺像，我的思緒萬千。    王樟生1950年代初畢業(yè)于四川大學，是有名的才女。畢業(yè)后得到山藥蛋派老前輩的青睞，調(diào)入《火花》雜志當編輯。有一筆好文字，在大躍進的熱潮中，沿著南同浦鐵路沿線采寫，發(fā)表了當年頗為轟動的報告文學系列《同蒲風光》。此后以青稞為筆名，留下了許多清新優(yōu)美的散文，并成為山西省女作家協(xié)會的名譽主席。但由于出身不好，一生中命運坎坷多舛，滿腹才華一生沒有得到淋漓酣暢的發(fā)揮。    2015年春節(jié)，有一次在樓道里碰面，王樟生對我說，我看了你寫馬烽的書，嗯，寫的好，你采訪了不少人，有許多細節(jié)，你怎么不找我？對于作協(xié)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事，還有比我更知道底細的！    于是有了我2015年4月7日，4月8日對王樟生的訪談。也許那時王樟生已經(jīng)有了生命的緊迫感，她向我暢所欲言了她在反右時期、文革時期等的經(jīng)歷和感受。這些錄音成為珍貴的山西文學史的原始資料。因為錄音結束時，王樟生強調(diào)了一句：“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蔽夷軌蚶斫馑念櫦桑砸恢睕]有整理成篇。    1991年秋，王樟生牽線搭橋，日盛公司取締役社長川手正一郎發(fā)出邀請，我們山西省廣告文化考察團一行五人（女作家朱凡、美術家李曉峰、企業(yè)家丁曉巖）對日本進行為期一月的近距離接觸，我作為團長與王樟生同行。在日期間，由于王樟生的關系交情，考察團得到了熱情的接待。    康仁健康管理院的總括五十畑義昭盛情設了接風宴。五十畑是山西的老朋友，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無償向我們捐贈了“兩座流動醫(yī)院”一一附帶全套設備的醫(yī)療急救車，以及一套當年國際最新式的心血管檢測儀器。    《每日新聞》社廣告局的主查大貫敏雄先生引領我們參觀了《每日新聞》社在東京的總部，并在日本傳統(tǒng)老字號一一江知勝品嘗了頗具特色的日本料理。    我們還參觀了日本著名作家谷崎潤一郎位于神戶的故居，拜謁了京都嵐山的周恩來紀念碑，以及參觀了薈萃三浦友和、高橋美樹、加藤剛、坂上忍、山口百惠、十朱辛代等影星，拍攝出中國觀眾熟知的《絕唱》《遠山的呼喚》《寅次郎的故事》《金環(huán)蝕》《日本沉沒》等名片的東映太秦映畫村……    連夜翻找出幾張與樟生老師在日本的合影，作為追思與懷念。【作者簡介】祖籍上海。山西太原為第二故鄉(xiāng)。干過鑄工，當過木匠；曾任太原工人文化宮主任，在文化宮任職期間，搞過一些領風氣之先的文化活動；擔任山西作家協(xié)會、山西作家企業(yè)家聯(lián)誼會兩會秘書長期間，艱難地嘗試走出一條“以文養(yǎng)文”之路；曾擔任山西省青聯(lián)常委，太原市青聯(lián)副主席，山西省青年作家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太原市老作家協(xié)會主席，山西省老文學藝術家協(xié)會主席等社會職務；第五屆山西省人大代表。作品有人物傳記類：《唐達成文壇風雨五十年》、《插錯“搭子”的一張牌——重新解讀趙樹理》、《馬烽無剌——回眸中國文壇的一個視角》、《讓思想沖破牢籠——胡正晚年的超越與局限》、《最是文人不自由——周宗奇叛逆性格寫真》、《山西文壇的十張臉譜》、《兼愛者——墨子傳》、《特立獨行話趙瑜》、《柳宗元傳》《馮霞是誰》《撇捺人生王秀春》；散文隨筆類：《走馬黃河之河圖晉書》、《擺脫不掉的爭議——七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臺前幕后》、《太行山記憶之石庫天書》、《中國歷代改革家的命運與反思》、《弦斷有誰聽——世界文豪自殺檔案》、《紅星照耀文壇——蘇維埃八位文化人的命運》、《地標的文明足跡——西歐行》、《話說紅顏》、《歪批諸子》等書。 知遇之恩 杭海路驚悉王樟生駕鶴西去，哀痛十分！先生與我有知遇之恩：一九七八年我的小說《棄嬰》《抄家》在無處發(fā)表之際（在十余家報刊轉(zhuǎn)悠了八個月），突然接到先生的電話，先生說，在某處看到了《棄嬰》和《抄家》的原稿，寫的好極了！是我近年看到的少有的好作品，你若同意，我們將安排在一九七九年上半年的《太原文藝》發(fā)表。又說，唐仁均主席（太原市文聯(lián)）想見見你，你最好盡快來一下。一九七九年上半年我的小說《棄嬰》《抄家》在《太原文藝》面世。此事對我后來從事編輯出版工作影響甚大：一是深切感到為文之不易，不是說你的作品好就能發(fā)表；二是感到編輯工作的重要性，有的編輯是慧眼，有的是盲眼，有的則是……只能污染環(huán)境，比盲還糟糕！【作者簡介】 杭海路，男，一九四七年生人，中央黨員。一九七七年考入太原師范?？茖W校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一九八一年五月畢業(yè)。八十年代曾兼任山西刊授大學副教務長、教務長、廣播教學負責人。一九八三年調(diào)入山西人民出版社。曾任山西人民出版集團副總編輯兼書海出版社總編輯等職務。一九七七年開始，陸續(xù)發(fā)表散文小說報告文學等百余篇。參與策劃、組稿、編輯、審讀的圖書中有近二百種曾榮獲北方十五省市哲學社會科學圖書獎、晉版優(yōu)秀圖書獎、中國圖書獎、國家圖書獎、中國最美圖書獎、奧斯卡圖書獎、優(yōu)秀暢銷書獎等獎項。并獲得“編輯能手”“全國新聞出版系統(tǒng)先進工作者”等榮譽。期間，在山西省寫作學會、山西省語言學會歷任秘書長、副會長等職，在中國辭書學會專科辭書委員會任過副主任、主任等職。曾被山西大學文學院、山西大學商務學院聘為客座教授；任國內(nèi)最大的民營辭書出版公司唐文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總顧問至今。一九九九年通過編審資格考核，二零零零年被聘任。 青稞青稞！       譚曙方今早驚悉王樟生老師走了，哀傷不已。40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清晰浮現(xiàn)出來，幾乎沒有褪色。青稞是王樟生老師的筆名。1978年秋天，我將自己的十多首測繪詩歌寄給了《太原文藝》編輯部，詩歌是寫在筆記本上的，沒有用稿紙謄寫。不久，王樟生老師約我到《太原文藝》編輯部面談。一天上午，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在編輯部見到了她，那是我們第一次相識。她的眼睛透過厚厚的眼鏡片微笑地看著我，并熱情招呼我坐下談。她一邊翻開我那本寫滿了詩歌的筆記本，一邊對我說：你的這些測繪題材的詩歌寫得很有生活氣息，沒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是寫不出來的，我準備在《太原文藝》上陸續(xù)選用一些，先用《深山兩首》吧。而后，她又客氣地說：我對這兩首詩的個別地方略微做了些修改，你看看怎么樣？到編輯部之前，我尋思著王老師是要為我的詩稿提一些修改意見，沒想到她只是略微對我的兩首短詩做了些許改動，竟然客氣地征求我的意見。彼時，王樟生老師任《太原文藝》副主編，我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文學愛好者?！渡钌絻墒住房l(fā)于《太原文藝》1979年第一期，那是我第一次發(fā)表作品，且對日后的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我漸漸地與王樟生老師熟悉起來，知道了她的筆名，讀過一些她文筆優(yōu)雅的報告文學，還知道了她也寫過新詩。我有時候去編輯部她辦公室坐坐，請教一些問題。有一次談到詩歌，她激動地說：想象力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非常重要。她的這句話讓我銘記在心。40多年來，我與好多文學編輯有往來，但像青稞老師這樣的甚是少見。王老師曾編發(fā)過我的詩歌《落葉啊，你為什么歌唱》，記得這首詩在《太原文藝》發(fā)表時還特意用花邊來裝飾，煞是好看。詩的末尾有如下詩句： 假如我能在夢中甜甜地等待等待到枝頭嫩芽的小嘴發(fā)出輕響……——啊，我怎能不迎著秋風輕松歌唱！ 王老師，我將這詩句摘出來，權當一束鮮花獻給您！青稞青稞！愿您駕鶴西游，離苦得樂…… 2021/9/15草于太原                  2021/9/26修?【作者簡介】    譚曙方，祖籍河北省武安市，出生于山西省太原，曾做過野外測量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山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    著有：詩集《黑色暢想》《神話的星空》，散文集《心靈的真相》《孤旅幽思》《夢海探秘》，紀實文學《飛越太平洋：聚焦西亞斯中美教育合作》《時代的肖像：地圖背后的故事》《圓滿人生》《六?？蜅！?等書十余部。曾獲冰心散文獎、詩刊社獎、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獎、中國副刊獎、西部散文選刊獎等。 悼念王樟生同志千古            王東滿詩人編輯一肩挑， 多舛命途標格高。 懿德千秋同道范， 西行逝者引為豪。【作者簡介】王東滿，山西省長治縣白家溝村人，中共黨員。1962年畢業(yè)于山西藝術學院。歷任編輯、專業(yè)作家，山西省文聯(lián)副主席，山西省電影家協(xié)會主席，山西文學院副院長，山西作家書畫研究院院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1958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 永生的青稞 一一獻給天堂里的王樟生老師 珍爾 在高原上舞蹈 被陽光灼烤珠淚仍粒粒飽滿  離冰雪線最近 被暴風鞭打 依舊是青衫碧綠   飲冰浴雪卻捧出甜漿喂養(yǎng)貧瘠的世界麥浪吟風，是你愛的絮語……  ? 2021,9,18（注：青稞，王樟生老師筆名）?【作者簡介】珍爾，女， 1952年生，漢族，本名李建華。山西太原人。上初中時因文革失學，下過鄉(xiāng)，在太原華泰厚服裝廠當過縫紉工人，做過機關宣傳干事，報社通訊員、見習記者。當工人時開始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1975年起在公開報刊上發(fā)表文學作品。1977年恢復高考制度后考入山西大學中文系，1982年畢業(yè)，獲學士學位。畢業(yè)后到山西人民出版社當編輯。任《北岳風》文學雜志副主編、北岳文藝出版社副總編、編審。現(xiàn)為山西省女作家協(xié)會常務副會長，民盟山西省文化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全省委員會委員。1994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著有詩集《愛的花環(huán)》、《飄零歲月》、《永恒的約會》，專著《續(xù)聊齋選譯》，《杜甫集解評》等。著有長詩《寒夜》、《往事如煙》等。部分詩作入選《名家愛情詩分類精品》及《“二十世紀”華夏女性文學經(jīng)典文庫》?！兑晃簧酱迳倥淖允觥帆@全國新田園詩歌大賽二等獎，歌詞《黃土地的兒女》獲第三屆黃河杯征歌獎，《撿麥穗》獲第三屆北京合唱節(jié)作品獎。 沒齒難忘是恩師—— 記我的文學引路人王樟生老師衛(wèi)茂軒 “太原市南華東四條”——多么熟稔而又親切的地名！這是山西省作協(xié)及原《火花》雜志編輯部所在。真想不到，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的老師王樟生仍然生活在那里。承蒙學兄董大中提供信息，我即刻同恩師取得了聯(lián)系。電話中，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柔美而清亮，言談還是那樣健朗而富有韻致。這使我的心一下子又回到了五十八年前，太原北郊那個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深秋。公元一九五五年夏，我從設在李家大院的萬榮閻景中學畢業(yè)。雖然內(nèi)心對從文充滿幻想，卻因“中專優(yōu)先錄取”的特殊招生政策所致，被命運的小舟載向了國防中?；C械專業(yè)的港灣。我們的學?！A北第五工業(yè)學校就座落在太原北郊新城區(qū)的城鄉(xiāng)結合地帶。初來乍到，秋雨連綿，人地兩生，課程艱澀，更加之一日三餐稠糊糊的山藥蛋“和子飯”食不果腹，常常黯然傷神。秋風蕭瑟的傍晚，我獨自登上教育樓頂，向著西南方的千山萬壑極目凝望，深切懷念晉南故土的一草一木，懷念家鄉(xiāng)親人和閻景母校歡樂的校園，滿心惆悵無以言表。所幸我們的班主任兼語文教師，是一位剛畢業(yè)不久的湖南籍的女大學生。她，高挑身材，秀發(fā)飄逸，一副近視鏡裝點著清澈明麗的眸子，更增添了幾分青春神韻。她經(jīng)常深入班級和宿舍，與同學們親如一家，像一團火溫暖著大家的心。六神無主的我，在內(nèi)心暗自進行著比對：她，雖然少了閻景母校各位恩師父輩般的慈祥，但卻像一位似曾相識的鄰家大姐，平易近人，落落大方，讓人倍感溫馨與親和。王老師是一位詩人，同學們都很喜歡聽她講課。尤其是對我們熱愛文學的同學來說，每周僅180分鐘的語文課，簡直就成了消愁解困的精神盛宴。每每等待王老師上語文課，就像等待蒲劇明星王秀蘭的劇目開演一樣，那是一種幸福而甜蜜的期盼。王老師講課感情豐富，引人入勝。她在講古典文學《西廂記》中《長亭送別》一課時，讀到“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未曾講解先動情，只一個憂郁感傷的眼神，便引領同學們進入了戲曲的意境；講到張生與鶯鶯的熱戀情景時，欲說還休，面帶緋紅，一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著什么，瞬間卻又用纖纖的手指不經(jīng)意地輕輕抹去……。印象最深的是她在講艾青的現(xiàn)代詩《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課時，先行一遍聲情并茂的誦讀，就使人為之動容；緊接著入情入理的逐段分析講解，更使我們被“大堰河”質(zhì)樸善良的慈母情懷深深打動，并為她多災多難的命運抱不平。由于我落草亡母，幼年多在葦子溝乳娘家生活，對老師的抒情式講解感同身受，恍惚間就把“大堰河”當作了我善良而苦命的乳娘，不知不覺淚水嵌滿了眼眶……。王老師講課很善于旁征博引。為了展現(xiàn)建國以后新詩發(fā)展的最新成果，她脫口而出朗誦了著名詩人公劉《在北方》組詩中的《五月一日的夜晚》。那動人的詩句，在我心里像打了烙?。骸疤彀查T前/焰火像一千只孔雀開屏/空中是朵朵云煙/地上是人海燈山/數(shù)不盡的衣衫發(fā)辮/被歌聲吹得團團打轉(zhuǎn)/半個世界站在陽臺上觀看/中國在笑/中國在舞/中國在狂歡！……”。她那神采飛揚的朗誦，使我們仿佛身臨其境，不禁為祖國的欣欣向榮而一起歡欣鼓舞，從而也更加深了對自由詩的喜愛。王老師重視寫作教學，精心培養(yǎng)同學們的寫作能力。我的一篇寫家鄉(xiāng)農(nóng)業(yè)社飼養(yǎng)室新人新事的《寒假見聞》作文，引起她的重視。她不僅在課堂上講評，給以表揚，課后還對我進行個別輔導，鼓勵我要繼續(xù)努力，隨時注意觀察體驗，多寫多練，并特意給我推薦了“神童”劉紹棠新出版的長篇小說《運河的槳聲》，要我加強課外閱讀。劉紹棠是著名的鄉(xiāng)土文學作家，“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十三歲就開始發(fā)表作品，十六歲發(fā)表的短篇小說《青枝綠葉》就被編入高中語文課本。王老師給我推薦他的作品，真是用心良苦。我理解王老師的用意，開始了寫“讀書筆記”，注意加強寫作磨練，經(jīng)常給學校板報投稿，受到校團委的表彰和獎勵，還被推選為班上團支部的宣傳委員。一九五六年五月，在太原第一化學工業(yè)學校（“華五工”改名）春運會上，受廣大運動員青春活力的激發(fā)，我破天荒地寫出了自己的詩歌處女作，被運動會現(xiàn)場廣播連續(xù)進行了配樂播誦，這對我是一次很大的鼓舞。后來，太原市團委舉辦全市各院校詩歌朗誦比賽，王老師認真組織排練，并放手讓我?guī)ш犎ド像R街參賽，集體朗誦了著名詩人郭小川的詩作《致青年公民》。此舉意義非同小可，它使我在向文學進軍的征途上經(jīng)了風雨，見了世面，獲得了寶貴的精神熏陶。有趣的是，自己初出茅廬，竟不知乘坐公交車往返市區(qū)，交通費還要憑票報銷，讓隊員們把車票全都丟棄了。王老師不厭其煩，呵呵一笑，又親筆給財務科寫了條子，最后才得以集體報銷。放暑假的時候，同學們都回家了，我因感冒發(fā)燒住進了校醫(yī)室。王老師多次來病室探望，同我親切交談?？吹讲∈液人槐悖鞂⑺臒崴克偷轿业拇睬?。有她的悉心照料，使我免除了孤單與思鄉(xiāng)之苦，不幾天便痊愈出院，踏上了返里的歸途。臨近一九五六年底的時候，王老師被調(diào)往《火花》文學月刊編輯部工作。臨別時她仍然鼓勵我要不忘寫作，歡迎給《火花》投稿。王老師走后，她創(chuàng)作的一首《青春頌》，很快在同學們當中流傳開來：“青春/多么美妙的字眼/金黃色的十八歲啊/我要用粗獷的詩句/一遍又一遍/把你歌頌!”我將這美麗的詩句當作她對我們的青春寄語，借以勉勵自己，珍惜錦繡年華，奔赴遠大前程。終生難忘的一九五七年??！來勢迅猛的“反右派”斗爭日漸進入白熱化?！短請蟆贰叭撼髨D”專欄下，連續(xù)刊登著“右派分子”的漫畫像和“反黨言論”，校內(nèi)有的老師也被打成了“右派”。家鄉(xiāng)朋友來信說，閻景母校的恩師們繼一九五五年“肅反”之后，又有人在劫難逃。我與王老師失去聯(lián)系，只是在《火花》雜志上時而可以讀到她署名“青稞”的詩作和署名“肖河”的文學評論?！胺从摇倍窢幒笃?，“整團”運動接踵而至。我因一首給繼任班主任（兼《水力學》課教師）提意見的詩歌惹禍，被無限上綱上線,受到無休止的錯誤批判。即使遭受政治高壓，又加臨近畢業(yè)實習和畢業(yè)分配，我仍沒有放棄業(yè)余文學習作。一九五八年在西安參加工作以后，我繼續(xù)堅持寫“讀書筆記”，堅持訂閱《火花》雜志，并對“山藥蛋派”小說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為了加強自我修養(yǎng)和文學素養(yǎng)，我不僅開始日不間斷地記日記，而且開始了寫“素材筆記”。我所從事的語文教學工作雖對文學寫作大有幫助，但因工作繁忙，政治運動接連不斷，每有習作也都是應景敷衍或政治口號的翻版。尤其是“四清”運動的沖擊和十年“文革”肆虐，更使我對文學心灰意冷；堅持多年的個人日記和素材積累工作，也在災難深重的一九六六年就戛然而止了。每每想起王老師，自愧無言以告（“文革”前曾購得她與霞裳合著的散文集《同蒲風光》，留作珍存）。改革開放以后，肩頭擔子愈重，從事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幾乎成了奢侈的想象。直到一九九七年底退休，我才算正式拿起了平生圓夢的這支筆。 前不久，與學兄董大中在網(wǎng)上商討他的新作《巨人衛(wèi)聚賢傳》書稿過程中，喜獲王老師的信息，這才重新續(xù)起隔斷了半個多世紀的師生交往。王老師年逾八旬，事業(yè)有成，令人欣喜。原來，她一九五五年在四川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前夕，不巧逢上反胡風的“肅反”運動。只因她喜歡讀胡風的著作，就成了審查的對象。經(jīng)過“交代檢查與夜以繼日的批判”，被整得有口難辯，斯文掃地，畢業(yè)分配便被“撒黑豆”撒向了遙遠的太原。太原這座擁有二千五百多年歷史的古城，以它善有的包容和融合接納了她?！痘鸹ā肪庉嫴颗c山西文聯(lián)、山西作協(xié)同處在南華門東四條胡同“閻錫山故居”。她經(jīng)常與馬烽、西戎，胡正、束為、孫謙等老一輩作家、藝術家一起工作，環(huán)境可謂得天獨厚。她是中國作協(xié)會員，不僅擔任過《火花》月刊評論組副組長，《太原文藝》、《城市文學》副主編和編審，山西女作家聯(lián)誼會會長，而且創(chuàng)作成果累累，出版有長篇小說《一個日本人在中國的奇遇》、《流亡少年》，散文集《重逢在臺灣》、《同蒲風光》（合作），報告文學集《國際悲歌歌一曲》、《在跑道上》、《環(huán)形路》等，還曾榮獲過“趙樹理文學獎”等各種獎項。時逢盛世，王老師滿腔熱情地活躍在社會活動的舞臺上。她是民革成員，歷任山西五、六、七屆政協(xié)委員，山西民革五、六屆常委，山西政協(xié)港澳臺僑和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她有一位值得驕傲的父親，原是黃埔軍校學生、國民黨著名愛國抗日將領，在江浙一帶抗日戰(zhàn)場上曾使日本戰(zhàn)犯岡村寧次聞風喪膽，還曾救助過一個日本孤兒，被傳為中日友誼佳話。她的長篇小說《一個日本人在中國的奇遇》就是這一歷史事件的紀實之作。二零一五年正值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和中國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盛夏七月，王老師正在準備迎接那位當年被她父親救助過的日本孤兒再次來華回訪。事后她便要去威海住所消夏，還邀請我和昔日同窗一起到威海去暢敘別后，領略海濱風光。王老師詢問我的情況，我只能如實相告，在文學上深感赧顏。早年的大好時光付之東流，給《火花》雜志沒有投過一次稿；年過花甲之后，開了幾朵秋后黃花，淺陋不值一提。雖說如此，我還是把習作集《俊興堂詩文選》、《松山夕照集》和《南窗燈火集》寄呈恩師以作匯報，學生畢竟沒有忘記她的苦口婆心和殷殷之期。 并州學子憶當年，知遇之恩重泰山。一顆詩心傳大雅，滿腔仁愛涌甘泉。火花引發(fā)飛云夢，摯語促成處女篇。風雨征程懷倩影，桑榆掩卷倍思源。 世路蒼茫六十年，忽聞音訊頓開顏。神清氣爽體猶健，運轉(zhuǎn)時來路更寬。奮筆文壇添碩果，躋身政協(xié)挺中堅。此生無愧將門女，一代風流福壽延。（原載《桑榆夢筆集》、入編《中國當代散文家力作選》第六卷。）【作者簡介】衛(wèi)茂軒，筆名飛云，1937年12月生于山西萬榮。大專文化，中共黨員，高級政工師。大半生從事國防建設，歷任西安某央企黨委宣傳部長、黨辦主任和服務公司黨委書記等職。學生時代在太原笫一化學工業(yè)學校受到王樟生老師的辛勤栽培和薰陶，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退休后專事詩文創(chuàng)作?，F(xiàn)為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華詩詞文化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當代詩歌協(xié)會理事，《中華詩詞聯(lián)年鑒》特約作家。著有《俊興堂詩文選》系列叢書四卷。 山西文壇奇女子魯順民王樟生先生，是《山西文學》前身《火花》的老編輯，我來編輯部的時候，王老師已經(jīng)退休，常常在胡同里見到這位溫和文雅的老太太，深度近視，需要伸脖子看清楚對面來人，再爽朗地笑起來問候。莫名其妙的，感到老人家身上有股子男兒氣。創(chuàng)刊六十年的時候，朱凡曾組織編輯給老編輯們做口述，王老師拿來的是文章。始知老人家出身不凡，乃父為參加過三次長沙保衛(wèi)戰(zhàn)的“抗日縣長”，抗戰(zhàn)時期功勛卓著。戰(zhàn)火中，年幼的王樟生在大后方顛沛流離，未綴學業(yè)。1954年四川大學畢業(yè)之后來到山西，不久就成為《火花》編輯。這樣的出身，在那個年月受了多少委屈，可想而知。但我印象里的王老師，永遠是樂觀的，健朗的，她還不停地為文學事業(yè)奔走，書寫。唯一一次交集，大概是她為日本友人在國內(nèi)出一本書，我曾負責具體編務。日本友人書寫的，是尋找戰(zhàn)后流落在山西各縣的日本婦女的故事。一場戰(zhàn)爭之后，受傷的不僅僅是受侵略國家的人民，還有軍國主義統(tǒng)治下普通日本老百姓。王老師去了，轉(zhuǎn)發(fā)她女兒王湄的文章，文章之后有大量影象，讓我們懷念這位山西文壇的奇女子。【作者簡介】山西河曲人。中共黨員。1987年畢業(yè)于山西師范大學中文系，同年參加工作，任中學語文教師八年。1996年調(diào)入山西省作協(xié)，歷任《山西文學》編輯部編輯、編輯部主任、副主編、主編。2003年入魯迅文學院參加第二屆高級研修班學習。1986年開始發(fā)表作品。2006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著有散文、報告文學集《380毫米降水線——世紀之交中國北方的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報告文學《送84位烈士回家》、《王家?guī)X的訴說》（合著）、長篇散文《山西古渡口——黃河的另一種陳述》。報告文學《380毫米降水線——世紀之交中國北方的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獲趙樹理文學獎，《送84位烈士回家》獲遼寧省“五個一工程”獎，根據(jù)該報告文學改編的廣播劇《英烈回家》獲2012年全國“五個一工程”獎。 海寧不會忘記錢金霖王湄友，獲悉，德高望重的王樟生老人謝世，我回憶起你媽媽在海寧抗戰(zhàn)調(diào)研紀實片中的講話，為你媽媽深感自豪，你媽媽堅強，歷經(jīng)坎坷，依然微笑面世，我作為文化人和海寧史學工作晚輩仰望老人，遺憾的是老人沒到她父親修建的海塘邊海寧滬杭公路，這條路現(xiàn)在很漂亮，看大潮依然拍擊魚鱗石塘，洶涌澎湃……大河東去，尊敬的王老師念過：海寧史志辦學者錢金霖的名字，我會銘記。王老駕鶴西去，與她父親王翦波將軍終于可見面了！王湄老師節(jié)哀，向您及您全家問候，歡迎王湄再來海寧，來看看你外公當過縣長的，主持過抗戰(zhàn)的海寧。海寧史志鐫刻著王翦波的生平事跡，潮鄉(xiāng)不會忘記抗戰(zhàn)陣亡在海寧馬橋，袁花的陳士伯等數(shù)百的湘江兒女。不會忘記……【作者簡介】 錢金霖男 1954年生,浙江海寧人, 八十年代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曾先后參加《人民文學》、北京電影學院、魯迅文學院、浙江文學院高級班函授，先后在全國報刊雜志《詞刊》、《中紀檢報》《百科知識》、鳳凰網(wǎng)等20多家文藝報刊發(fā)表詩、小說、散文100余篇。自選創(chuàng)作課題—運河文化系列散文得到省、市文化部門專家和大專院校教授的關注。部分散文作品入編國家級出版社編纂的《2011年度全國散文精品集》《2012年度中國旅游文學散文作品選》等多種版本。獲2012年中國散文學會散文創(chuàng)作二等獎，2014年中外散文邀請賽三等獎，2014中國詩文書畫大賽（散文）一等獎，2014小說學會文華杯短篇小說三等獎等。系作家、詩人、地域文史專家?，F(xiàn)任海寧市史志責任編輯,市史志學會副秘書長。 向陽而生——悼念母親王樟生王湄 2021年9月14日凌晨，慈愛溫文、飽受病痛折磨的母親王樟生永遠閉上了雙眼。她安詳平靜面帶一絲笑意！回顧母親的一生，盡管跌宕起伏，但她一路前行，向陽而生。母親是湖南臨湘人，童年遭遇抗日戰(zhàn)爭，6歲時被無暇顧家的父親送往后方戰(zhàn)時兒童保育院。童年歲月中的流亡生活，不僅鍛造了她康健的體魄，錘煉了她堅韌的意志，也讓她豐富了閱歷，飽吮了知識的瓊漿。戰(zhàn)爭結束后她進入岳陽貞信女中、長沙周南女中、成都華英女中和四川大學。完成學業(yè)后，揣著十幾年習得的本領，在支援華北的口號中，一路北上，遠離溫潤蔥蘢的江南水鄉(xiāng)，踏上干涸蒼涼的黃土高原，在此度過了一生。她熱愛這片土地，將美好的年華連同最后的牽掛，全部獻給了這片黃土地，卸下所有的羈絆，乘風歸去。說到母親的一生，繞不過她的父親，她與父親相處十幾載、在一起生活累計不足一年，卻在父親的影子下度過了大半生。不僅榮辱與共，不僅性格傳遞，不僅秉性相承……母親的父親、我的外公王翦波從小立志學習農(nóng)業(yè)，欲改變家鄉(xiāng)的落后面貌，但生逢亂世，服務鄉(xiāng)民的宏愿無法實現(xiàn)。他投筆從戎，成為黃埔6期及保定軍校1期的學生。在擔任國軍63師政訓處主任時，駐扎浙江海寧。淞滬戰(zhàn)事正酣，海寧縣長因局勢危急臨陣請辭。時任浙江省主席的朱家驊焦急萬分，大敵當前，處于上海側翼重要戰(zhàn)略要地的海寧怎能群龍無首、呈無政府狀態(tài)？立即向第十集團軍長劉建緒求助，希望能派一個既有管理能力、又能應對危局的人來擔任海寧縣長一職。于是外公王翦波臨危受命，出任海寧縣長。到任后他立即采取一系列措施，訓練民兵、日夜巡邏、堅守錢塘江大堤。上海淪陷后，海寧很快被攻陷。外公回到湖南老家，武漢會戰(zhàn)剛剛結束，日軍欲南下攻占長沙，進而直逼重慶。臨湘作為湘北門戶，成為前沿陣地。不料臨湘縣長在大敵當前的時刻也跑了，于是鄉(xiāng)紳、名流都匯集到王翦波處，懇請他出來擔綱，很快收到省政府的任命，在炮火聲中外公肩起臨湘縣長兼第四挺進縱隊司令的職位。他帶領湘北子弟兵把守湘北門戶，與國軍配合，發(fā)揮當?shù)厝说姆N種優(yōu)勢使南犯的日軍屢屢陷于困境：道路橋梁被毀，引河水灌注，裝甲部隊無法前進；日軍部隊強攻通過，身后的補給、通訊線立即被切斷；就連雇來的挑夫在不防備時也會連物資帶人全部玩失蹤……神出鬼沒的湘北游擊隊攪得日軍不得安寧。臨湘雖全境淪陷，日軍在這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他們絕不敢隨意單獨出門，因這兒的老百姓人人皆兵，鄉(xiāng)間處處是戰(zhàn)場，稍不留意不是丟了槍炮、就是丟了小命，他們整日心驚膽戰(zhàn)。湘北戰(zhàn)場為三次長沙會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致使崗村寧次頭疼不已?？谷諔?zhàn)爭勝利后，外公為湖南省第一行政公署專員，1950年，他輾轉(zhuǎn)去了臺灣。母親在動蕩的戰(zhàn)爭歲月中長大，父親赴臺時她正在讀高中，她參加新中國首次高考進入四川大學中文系學習，畢業(yè)后來到山西太原。山西是革命老區(qū)，是孕育工農(nóng)干部的沃土，晉綏邊區(qū)與晉察冀邊區(qū)的文化界骨干，許多都來到文聯(lián)工作。1956年母親來到《火花》編輯部，將一股學院派的氣息帶入這里。她在向工農(nóng)兵學習的同時，發(fā)揮自己文學專業(yè)科班出身的特點，在那個專業(yè)知識相對稀缺的時代，向廣大工農(nóng)兵普及。詩歌來稿甚多，為了提高質(zhì)量，刊物開辟專欄介紹中外名家名作，開闊讀者視野；傳授詩歌理論指導作者創(chuàng)作；開設青年園地，培養(yǎng)推出新人。先后推出兩期詩歌特輯專號。《火花》決定設評論組時，主編找到副主編商定負責人。副主編推薦王樟生：她科班出身，理論水平高，活也是她在干。主編有些為難，她家庭出身不好，不是黨員，有海外關系……經(jīng)反復協(xié)商，副主編兼任評論組長，讓樟生擔任副組長，這個級別的干部不需上報就這樣定了。樟生感到自己被委以重任，斗志昂揚投入工作。開辟了全國第一個研究趙樹理的欄目“趙樹理創(chuàng)作研究”，連續(xù)發(fā)表了來自全國的評論文章，評論專欄紅紅火火辦起來。改革開放之后，她成為《太原文藝》的副主編，發(fā)現(xiàn)新人、培養(yǎng)作者，依然是編輯的一項主要工作。早年的報刊與雜志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有很重要的角色，是人們獲得精神食糧的主要渠道。那時的編輯要親歷親為給作者寫稿簽，每篇來稿均要答復。好的雜志周圍總有一批忠實的讀者與作者。不少作者記得位于陋巷中的《太原文藝》，在那個被隔板隔成的會議室內(nèi)常常高朋滿座，劫后余生的人們暢談國家的美好未來、在春的氣息中圓自己的文學夢，那里成為不少文人墨客揚帆出航的起錨之地。改革開放之后，已故的外公成為母親走向前臺的推力，她響應政府號召，積極投身“三引進”工作，成為省政協(xié)委員、省政協(xié)常委、臺港澳僑及對外聯(lián)絡委員會副主任、民革山西省委祖國統(tǒng)一委員會副主任……繁忙社會活動的同時，她拿起筆，寫自己的經(jīng)歷，寫自己的見聞感悟。黃土地以自己的質(zhì)樸接納了她，讓這顆異鄉(xiāng)的種子，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成長。她的一生，正像她自己在一首詩中展示的意象：一瓣翠綠的茶葉，經(jīng)歲月的揉搓、烘烤、擠壓變得干癟、甚至丑陋，但是只要遇到合適的沸水，立即又泛出翠綠的顏色與沁人心脾的香味。步入晚年的母親過起了候鳥生活，她每年到海邊過夏天。6年前，母親在海邊突然生病。由于嘔吐，陪伴她的姨媽們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當我從千里之外叫當?shù)氐?20救護車將母親送到醫(yī)院后，很快診斷出是腦出血。當?shù)氐牟艽蠓虻弥先说膬鹤右彩轻t(yī)生后，第一時間發(fā)回了片子與治療方案。這邊哥哥與同事們商討后，贊同對方的治療方案，于是母親推進了手術室……當天半夜我趕到母親身邊，她頭上插著引流管，鮮紅的血水順著管子滴答滴答流著，冰帽下的母親高燒不退，處于深度昏迷中……束手無策的我焦慮萬分，不斷把母親的情況向千里之外的家人匯報。五天之后決定包車接回老人，當120拉著長笛穿行于高速公路時，眾多車輛紛紛靠邊避讓，讓我一次次淚眼模糊，感謝無數(shù)路人對我們無言的相助。經(jīng)過一番救治與精心護理，母親的意識恢復，但陷入混亂，她常把兒女當成弟妹。那些伴她生命早期的親人，印象竟然如此深刻。每天與她交談、聊天，讀書、讀報，一天讀到馬作輯老師來的一封信時，她竟然清醒了。她記起了這位早年間《火花》的作者、詩人。智能訓練的同時肢體訓練也在進行中，行走、握捏、拉扯……經(jīng)過一系列康復訓練，堅強的母親站了起來。 隨著老年的到來，母親開始逐漸喪失獨立生活的能力，似乎在向生命的初始階段逆行，回到童年、回到嬰兒……但是她依然樂觀豁達，樂意參與各種活動，不僅跟我們一同爬山、去公園、逛超市，還去游樂園、吃自助、看展覽、看比賽、泡溫泉……前些年每年要帶她去吃自助餐，這里極少有老年人光顧，但是母親很樂意來，胃口也很好，每每此時，總能引來很多圍觀者。大家為老人的精神狀態(tài)點贊，為她的胃口點贊。到了2019年元旦，嫂子約我們同去吃頭腦，老人的胃口雖已大不如前，但她還是很樂意前往。她身上少有老年人的暮氣，像孩子般單純、好奇，逛街時常給她買些零食，也給她講一些時政新聞，不讓她與社會脫鉤。把母親帶在身邊，不服老的她還是閑不住，一次我去單位開會，安頓她在家里休息，等我回來后一起下樓散步，不想她自己跑下樓，在她并不熟悉的院子里摔了一跤。還好，她能熟記我的手機號碼。這樣，在腦出血4年后，又發(fā)生股骨頸粉碎性骨折。手術之后，又開始艱難的康復訓練。一年后，她又站了起來，可以在小區(qū)里推著輪椅走路了。在疫情初發(fā)的時期，我們每天堅持外出，在幾乎沒有人的河岸邊走路、曬太陽。我們每天堅持走1000步、1500步、2000步，走走、坐坐，母親很愉快、很頑強。2020年5月母親再次出現(xiàn)狀況，吃飯出現(xiàn)困難，吃著吃著就停了，似乎忘記了。鼓勵之下她繼續(xù)吃，一會兒又忘記了……是老了嗎？并非如此，因為黑便，查出胃里長了東西，還是那種非常兇險的印戒細胞癌。無法手術。住院、禁食、限食……母親一下被打倒了，日日變得衰弱起來，出院后我們換一家醫(yī)院進行調(diào)養(yǎng)，盡量少用藥物干預，只是調(diào)整飲食，母親的自愈能力開始發(fā)揮作用，竟然平穩(wěn)度過了數(shù)月。期間每每問她感覺怎么樣，她總是微笑著回答：挺好的。因無法切除病灶，帶癌生存，與其和平相處成為唯一選擇。一年來不停地往返于醫(yī)院，醫(yī)生發(fā)出過十多份病危通知書，母親一次次超越了醫(yī)生給出的壽限。她的平和、坦然，不僅與世界和解，與傷害過自己的人和解，也在與那些面目猙獰的癌細胞和解。雖然這些細胞無情地滋長著，卻也留了些情面，它們沒有侵蝕到讓母親感到疼痛的部位，母親始終沒有太多痛苦，比起那些晚期要靠杜冷丁維持的患者來，母親是幸運的。是她的微笑融化了愛恨情仇？讓惡魔收斂？為此我們感到無比欣慰。目睹著母親一天天衰弱，我緊緊擁著她，和她一起喊加油，給她鼓勁也給自己打氣。常常捧起她的臉，撫摸著她緞子般柔軟細膩的肌膚與無骨般軟軟的手臂，讓她的笑意蕩漾得更加長久些。媽媽日益衰弱，似乎一直在提醒我告別的時刻即將來臨，讓我在情感上遭受著凌遲般苦痛。多舛的命運練就了母親的堅強，樂觀向上笑對生活看淡榮辱，成為她回饋歲月的厚禮。她立下遺囑，不占用土地，不打擾親朋好友，將遺體捐獻用作醫(yī)學研究，最后再為這片厚愛的土地獻出一份綿薄之力。她熱愛生命，贊美生活，卻也淡然生死，真正做到了徹悟，給靈魂徹底的自由！讓我刻骨銘心感受到生命頑強向陽而生的力量與零落凋謝的從容。 2021年9月27日夜（原載《三晉女書》第1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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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而生：悼念母親王樟生（2）

王湄